刘庆微微蹙着眉头,声音压得极低,透着股无奈与忧虑,小声说道:“娘,我也巴不得能像您想的那样,一家人安安分分熬过去。可您想想,外面那些官军,一旦断了粮饷,军纪崩坏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他们可不会跟咱讲道理,什么事儿做不出来?真要是饿急眼了,普通百姓家里这点存粮,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救命稻草,哪还能保住啊。”
刘母直直地盯着刘庆,质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到现在还对皇上、对朝廷没信心?朝廷大军不日便要赶来救援,定能将这群流寇一举击溃,你咋就不信呢!”
刘庆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摇着头轻叹道:“娘,您是听了些传言,盼着朝廷大军来救咱。可如今这大明朝,内忧外患,国力衰颓,哪儿还有什么能征善战、足以击溃那号称五十万大军流寇的精锐之师啊?前些年跟后金打仗,精锐折损大半,各地官军又久疏战阵,军备废弛,兵饷都发不齐,这样的军队,拿什么去跟气势汹汹的流寇拼?”
刘母听了这话,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神色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她心里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涌了上来,挣扎着便要起身,双手使劲撑着床沿,身子往上耸动。
刘庆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双手轻轻按住刘母的肩头,满脸焦急地制止道:“娘,您可千万别动!您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要是再折腾出个好歹,咱家可真就没了主心骨,彻底完了。您就踏踏实实地躺着,啥事儿都别操心,有我呢!”
刘母无力地躺回床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咋就这么命苦哟!老天爷咋就不给咱条活路呢,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刘庆站在床边,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自责:“娘,都怪我没本事,没能耐护着您,让您跟着受苦遭罪,是儿子不孝……”
刘母抬手,颤抖着伸到刘庆面前,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温柔又带着几分疑惑:“庆儿,娘咋觉着自打你这场病好了,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的你,满心满眼都是书本学问,这些俗事儿、家国大事,你向来是不关心的,咋现在变得这么…… 这么忧心忡忡的,事事都要操心?”
刘庆被母亲这么一问,脸上泛起一丝尴尬,苦笑着解释道:“娘,以前是我糊涂,读死书,不晓得这世间艰难。如今这世道乱成这样,我才明白,百无一用是书生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啥都比不上保住咱娘俩的命重要。就算乡试黄了,没指望了,我也不在乎,只要您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强。”
刘母又是一声长叹,眼神里满是惋惜:“唉,要是今年这流贼一直赖着不走,九月的乡试可就真泡汤了。你这三年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苦读,全白费咯,多可惜啊……”
刘庆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娘,您就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想多了也是白搭,平添烦恼。咱先顾好眼前,把日子一天天捱过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急切地说道:“庆儿,别费劲在院子里挖坑了。你爹以前跟我说过,咱这屋子床下有条地道,你把粮食藏地道里,安全隐蔽,旁人发现不了。”
刘庆满脸惊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娘,咱家床下咋会有地道?我咋从来不知道。”
刘母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忆着说道:“我也纳闷儿,自打咱搬进来就有了,问你爹,他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很久以前就有的。你床下那块最大的青石板,挪开就是地道口。可就你这身子骨,弱不禁风的,哪搬得动哟。”
刘庆一听,来了精神,嘴角上扬,笑了起来:“娘,您别小瞧我,我连挖坑的心思都有了,还怕搬不动块石板?我这就去瞅瞅。” 说罢,他转身快步回到自己屋里。
刘庆从桌上拿起油灯,“噗” 地吹燃,随后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油灯伸进床底。昏黄的灯光摇曳着,照出床下那块巨大的青石板,严严实实覆盖着地面。他轻手轻脚地移开床,动作缓慢而谨慎,生怕弄出一丝声响引人注意。紧接着,他拿起锄头,一点一点地刨开石板缝隙间的泥土,泥土簌簌落下,扬起一阵轻尘。待泥土清理得差不多了,他把锄头尖小心翼翼地伸进石板边缘,微微用力往上撬,试了试力度,还好,石板有了些许松动。他又赶忙跑到院子里,在墙角寻了几块厚实的砖头抱回来。
一番折腾后,刘庆终于成功撬开石板一角,他咬着牙,使出浑身解数,将石板一点点挪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随着石板移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赫然出现在眼前,洞口仿佛一只深不见底的巨兽之口,散发着阵阵阴凉的气息。
刘庆不敢大意,又找来一根干枯的树枝,用火折子点燃,朝着洞里扔了下去。看着燃烧的树枝缓缓落下,并未熄灭,他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洞里空气还算流通。
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扶着洞口边缘,缓缓跳了下去。双脚落地,只觉脚下的土地还算坚实,地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地道不算宽敞,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高度也只有一米五多点,他得微微弓着身子才能前行。刘庆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前面被一堆土石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想来是许久之前便封上的,或许正如母亲猜测,是父亲所为。
不过,刘庆心里琢磨着,这儿用来做粮食储存间再合适不过了。地面虽说有些潮湿,但并不严重,还能隐隐感觉到有微风拂过脸颊,通风条件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