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听了,也默然不语。他心里清楚,相较于现在传统的战法,这新战法的弹药消耗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了。片刻后,他转向陈永福,目光坚定地问道:“那若和阵亡将士的性命相比呢?”
陈永福不假思索地直接道:“那肯定是新战法要好上不少。” 说罢,他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仿佛下定了决心。“我这就向兵部上折子。”
从兵营出来后,那匹曾与他一同历经风雨的军马,此刻也交还给军方。反正这几日不用去县衙处理公务,难得清闲,便信步走进了城。
此时的开封城,总算有了些许往昔的生气。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可仔细瞧去,他们的脸上依旧带着菜色,显然是许久未曾饱食。
虽说饿死人的惨状已有所缓解,但日子过得依旧艰难。街边的商家陆陆续续打开了店门,可门板半掩,店内冷冷清清,生意萧条至极。毕竟战乱刚过,物价还未平稳下来,又有几个百姓能有闲钱消费呢?
刘庆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秀姑娘家附近。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来过这儿了,这些日子忙于公务,连岳父是死是活都没顾得上过问。
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愧疚,加快脚步走到杨家门前,轻轻推了推门。门 “吱呀” 一声开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屋内一片狼藉,好似被洗劫过一般,杂物散落一地,连西厢房都歪斜着,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岳父,你在吗?” 刘庆提高音量喊道。
正房里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刘庆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暗自庆幸:还好,人没死,要是岳父有个三长两短,等秀姑回来可怎么交代呢?
他赶忙走进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刘庆摸索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噗” 的一声点亮,微弱的火光摇曳着,映出屋内破败的景象。他环顾四周,发现油灯里竟然没有油,无奈之下,只得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让他看清了躺在床上的岳父。
这一看,刘庆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杨天光瘦得皮包骨头,眼眶深陷,颧骨高耸,整个人形销骨立,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模样。
“岳父,你怎么成这样了?” 刘庆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心疼。
杨天光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缓气,才虚弱地说道:“你来了?呵呵,在我死前,你能来,也算是身边有个亲人了。”
刘庆瞧得出杨天光已是油尽灯枯,心里一阵酸涩,蹙眉问道:“岳父,哥呢?”
杨天光无力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一丝绝望:“他最终还是逃出去了,可谁能想到,他才走两日,这贼就败了。而他却也从此杳无音信,生死未卜啊。”
刘庆听了,眉头皱得更紧,满心的担忧。杨天光又紧接着问道:“秀姑她们还好吗?”
刘庆咬了咬嘴唇,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我也没有她们的消息,我已经找人去寻她们了,可至今一无所获。”
杨天光听闻此言,浑浊的老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哽咽着说:“我们杨家怎么也会落入如此田地啊。”
刘庆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实在不忍,起身说道:“岳父,我去请郎中来吧。”
杨天光却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如今大难之后,药坊里的药都不齐,就算有,也都是天价,你又没什么银钱,就别乱花了。不过听闻你已是参军,这倒让我心里有些欣慰,如今你也算是有了个官身。你带兵回来之时,我本想去看你,可无奈身子实在不行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刘庆却不顾他的劝阻,毅然决然地站起身来,说道:“岳父,我这就请郎中来。”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他径直来到同德坊,找到一家药铺。说来也巧,那郎中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刘庆,赶忙起身迎上来,恭敬地说道:“大人,不知您到此有何贵干?”
刘庆心急如焚,上前一步拉住郎中的胳膊,急道:“先生,快,速速跟我前去,替我瞧瞧我岳父的病情。”
郎中连忙点头,说道:“大人,请稍等一下,我带上药箱。” 说着,便转身匆匆收拾起东西来。
一路上,郎中见刘庆神色焦急,便开口询问病情。刘庆满心懊悔,只得说道:“这些时日,我公务繁忙,实在无暇顾及家里。今日抽空来看望老大人,却不想他已然……”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郎中见状,安慰道:“大人,请宽心,且等老夫看上一看,再做定论。”
两人脚步匆匆,不多时便赶到了杨家。郎中走到床前,轻轻坐下,伸出手为杨天光细细诊脉。随着时间的推移,郎中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手,长叹一声,说道:“大人,您岳父的脉相已乱,恐不久矣。”
刘庆一听,心急如焚,连忙说道:“先生,还请您救救他,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
郎中无奈地收拾着药箱,摇了摇头,说道:“大人,非我不肯救,实在是脉相已乱,药石无效了。更何况如今城中药材稀缺,根本就凑不齐所需的药材啊。”
刘庆听了,苦着脸,满心的绝望。这时,杨天光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缓过气后,反而安慰刘庆道:“庆儿,无妨了,活着也累,死去又何妨,只是可惜秀成,秀姑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刘庆咬着牙,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心的悲痛与无奈。见郎中要离去,他才回过神来,赶忙问道:“先生,诊资是多少?”
郎中连忙摇头,一脸真诚地说:“大人一力解救开封数十万人,劳苦功高,小人哪里还敢收取大人的诊资。再说,我也无力挽救大人岳父的性命,实在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