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福又道:“我原本以为这事不太大,可不想她后面却道,那日纳征之时,她直接当着众人拒绝了,听闻那周家二公子气得当场就要抚袖离去。那场面,想来是十分尴尬。”
刘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实在没想到朱芷蘅竟然如此决绝,为了他,不惜与整个王府和周家对抗。他的心中既感动又心疼,若有千万根针扎在心头。
陈永福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地说道:“可惜,按例,王府收下纳征之物,这亲事已定,再无悔婚之说,纵使小娘子再反对,也是无用之功。后面听闻周王低下身向京城的周家致歉,周家也未再多说什么,只道让他快些让两人成婚即可。这门亲事,如今已成定局,难以更改。”
刘庆喉头微微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问道:“她还好吗?”
陈永福缓缓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说道:“她被禁足在她闺房之中,听王府下人们说,起初那小娘子日夜以泪洗面,不吃也不喝,可真的是心疼死人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刘庆,眼中满是同情。
刘庆眼圈微微泛红,他缓缓转过身,不想让陈永福看到自己的脆弱,说道:“可我们已是无可能之事了。”
陈永福长出一口气,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说道:“我此次来一则是战事,二则是你这私事,如今小娘子托人让我转交你一封信。”
刘庆猛地转身,目光紧紧盯着陈永福,急切道:“什么?”
陈永福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信来,说道:“我怕别人偷看,故而亲自前来。这封信,可是小娘子的一片心意,你可要好好收着。”
刘庆双手颤抖着接过信,缓缓拆开,只见信中写道:“妾闻君有离心,肝肠寸断。忆昔前悉,执手盟山海之誓,今岂忍中道相弃耶?妾虽蒲柳之质,然此心匪石,不可转也。纵使父母强命,媒妁盈门,必啮指断发,宁守孤灯以待君归。若得重续前缘,当效文君当垆,不辞荆钗布裙;倘竟参商永隔,亦甘效绿珠坠楼,绝无琵琶别抱。惟愿郎君垂怜,莫使妾作白头吟耳!”
刘庆读罢,鼻子猛地一酸,眼眶中泪水打转。但陈永福在此,他也不便悲痛伤秋,强忍着泪水,向陈永福鞠躬道:“多谢大人,不,大哥了。若不是大哥,我恐怕永远也收不到这封信。”
陈永福感怀道:“我就一粗人,也未曾体验过男女之情,见你们二人,哎,我真的是服了,堂堂一王府小娘子爱上你这么个落魄书生,却还爱得死去活来的。这世间的爱情,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缓了一下又道:“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但我却要告诉你,王府在等到朝廷下达的授意后,将送她入京成婚。这日子,恐怕是越来越近了。”
刘庆茫然地抬头,眼中满是无助,问道:“大哥,你说我怎么办?”
陈永福缓缓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你如今也是朝廷中人,做人做事也由不得自己,也不可能行那些草莽之事。有些事情,我们只能接受,不能强求。”
刘庆睁大眼,喃喃道:“草莽之事?”
陈永福摆摆手,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说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勿往心里去。” 但那笑意中,却似乎隐藏着什么。
刘庆思索了一会,终下决心,决绝道:“还要烦请大哥帮我留意一二。若有任何消息,还望大哥能及时告知。”
陈永福哈哈一笑,爽朗地说道:“好说,好说,既然此地事了,我就先回开封了。你也别太担心,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刘庆有意挽留,可想到他的总兵之职,也只得道:“大哥事务繁忙,我也不再挽留,但这天色已暗,要不明日。。。。。。。”
陈永福摆手道“不必了,开封事务繁忙,再者我已习惯夜路,无妨。”
刘庆只得道“那我送大哥出城。”
陈永福与刘庆两人并肩朝着城门走去,一路上,好些团副看到陈永福,眼中闪过诧异之色,随即便满脸恭敬地快步上前招呼。
陈永福此时神色一凛,板起脸来,目光如炬,严肃地责令他们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务必好好听从刘团总的指挥,不可有丝毫懈怠。如今战事在即,你们要齐心协力,共克时艰。若有谁敢违抗军令,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团副们纷纷点头称是,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齐声应道:“谨遵大人吩咐!”
待与团副们交代完毕,陈永福与刘庆继续前行。到了城门口,两人拱手作别,陈永福翻身上马,带着亲兵们,扬鞭而去,只留下一路尘土。
刘庆望着陈永福离去的背影,伫立良久,才转身缓缓朝衙门的后堂走去。回到后堂,他轻轻关上房门,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儿低鸣。
刘庆缓缓走到桌前,缓缓坐下,神色凝重。他的手缓缓伸进怀里,掏出两封信来。朱芷蘅的信他已看过,此刻,他的目光落在了章小娘子的信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那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庆郎如晤:
当君展读此信,妾已赴黄泉,魂归天地。念及往昔,与君相识相知,诸多过往,皆为妾此生至珍之忆,今却成断肠之弦,声声泣血。
妾本平凡女子,家遭巨变,血海深仇,日夜啮心。自遇君,君之温厚,君之豪情,如春日暖阳,暖妾心脾,彼时妾常盼,能与君相伴一生,朝赏旭日,暮观晚霞,共享人间烟火。然命运弄人,血海深仇未报,妾心难安。每念及亲眷惨状,恨意如潮,汹涌难平。
刘宗敏,此贼为祸世间,害我全家,毁我商丘,累累恶行,擢发难数。妾纵粉身碎骨,亦难消此恨。为报此仇,妾佯作温顺,潜入贼营,寻机而动。
今大仇将报,妾亦将赴死。庆郎,非妾薄情,实乃仇恨填膺,难以释怀。若有来生,愿生于清平之世,与君相遇相知,再续前缘,携手共赴岁月之约。
望君珍重,莫念妾之薄命,莫为妾之死哀伤。愿君此后,万事顺遂,功业有成。
章氏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