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吼声未落,左肩突然绽开一朵血花 —— 不知何处射来的铅弹穿透了他的锁子甲。
剧痛让阿巴泰眼前一黑,却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他扯下染血的披风,露出精壮的胸膛,将腰刀咬在口中,从亲兵手中夺过火铳轰然击发。
这反常的悍勇竟让明军攻势为之一滞,溃散的清兵见状,纷纷嘶吼着重新聚拢。箭楼之上,残存的红夷大炮开始轰鸣,实心铁弹砸在街道上,炸出丈许深的土坑,碎石飞溅间,两名火铳手被当场掀飞。
放火箭! 刘庆的令旗再次挥动。明军弓弩手齐射火箭,燃烧的箭矢如流星般坠入民房,刹那间整条街道化作火海。
百姓的哭嚎与清兵的怒吼交织在一起,浓烟遮蔽了月光,能见度不足十步。火铳手们摸索着前进,在烟雾中与清军展开近身肉搏,刺刀与腰刀碰撞出的火星,将黑夜切割成无数碎片。
随着战线逐渐向北城收缩,清军在箭楼的掩护下构筑起防线。阿巴泰身中三弹仍屹立不倒,他的怒吼声回荡在城墙间:八旗子弟,岂有后退之理!
明军一次次压了上去,又一次次这清军的强弩击退。
当夜幕将要降临时,明军终于在清军的疯狂反扑下被迫撤出城外。街道上堆满了尸体,血水顺着沟渠流入护城河,将整片水域染成暗红。
阿巴泰倚着残破的城墙喘息,看着身边仅存的六位旗主,突然咳出一口黑血。他的貂裘披风早已不知去向,锁子甲上嵌着七枚弹丸,腰间的东珠朝珠也散落大半。
济南城的这场巷战,以清军万余人伤亡的代价暂时告一段落。但硝烟并未散去,刘庆在城外重新整军,望着城头重新竖起的八旗大旗,握紧了腰间的火铳。而城内,阿巴泰抚摸着胸口的伤口,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 这场生死较量,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明军牛皮大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刘庆望着阶下神色萎靡的总把总们,蟒袍下的玄铁甲胄还沾着未洗净的血渍。不过一城未克,何须如此丧气? 他抬手抚过案上,五万建奴据守坚城,哪是朝夕可破的?
李平安攥着染血的刀柄,头垂得几乎要碰到胸前的护心镜:可我军死伤近千,连火器营半数火药都折损了...... 他的声音哽咽,想起昨日巷战中被清军杀死的同袍,眼眶不由得发红。
刘庆踱步至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济南城标记上:阿巴泰折损万人,比我们更痛。 他转身时,披风扫过案上堆积的捷报,胜败乃兵家常事,且看下次...... 话虽镇定,眼中却难掩疲惫。众将皆知,此番攻势已倾尽精锐,下次,可又如何再战。
杨参军,那些出城百姓安置得如何? 刘庆忽然问道。
杨仪从袖中掏出名册:回将军,愿投亲靠友者已遣散,余下流民皆送往齐水安置。 他顿了顿,末将趁机招募了三千民夫,可充作辎重兵。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 ——!
一名亲兵撞开帐门,铁盔上的红缨还沾着雪粒:启禀将军,营外来了一支河南团勇!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刘庆握着火铳的手微微收紧,舆图上的黄河标记被烛火映得扭曲变形。团勇?
他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也茫然,为首何人?
是...... 张城西! 亲兵话音刚落,帐中顿时炸开锅。李奇才
一声拔出雁翎刀,刀锋划破空气发出锐响:这狗贼还有脸来?末将这就去取他项上人头!
李平安也跟着起身,腰间火铳撞得甲胄叮当作响。
放肆! 刘庆猛地拍案,震得案上令箭哗啦作响,他纵有千般不是,也轮不到你们处置!
他望着李奇才通红的双眼,想起因张城西怯战而导致的溃败,喉间泛起苦涩,陈总兵尚未发话,你们敢私自动刑?
李奇才单膝跪地,刀身却仍指着帐外:将军!此人伙同那苏京临阵脱逃,致使我军分散,还险些让您......
够了! 刘庆挥袖打断,他虽小人行径,却无通敌实据。 他转向亲兵,来者多少人马?
回将军,约莫百余人。 亲兵偷瞄着帐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声音不自觉压低,看他们衣衫褴褛......
李平安嗤笑一声:带走数千精锐,如今只剩这点人,还有何颜面来见将军?
刘庆揉了揉眉心,新伤带来的阵痛让他有些晕眩。杨参军, 他沉声道,备些盘缠干粮,让他们自行回河南。 他缓缓道,我军如今自顾不暇,容不得闲人。
刘庆立在虎皮大帐中央, 三日前那场惨烈巷战的硝烟仿佛还萦绕鼻间,如今却要为朝廷限期之事焦头烂额。
罢了。 他长叹一声,将最后一份战报推到案角,玄铁甲胄碰撞出沉闷的声响。遣散众将后,独留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牛皮帐幕上摇曳不定。忽然,营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清响。
刘庆皱眉掀开帐帘,冷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只见营门处,百余名衣衫褴褛的团勇被亲兵拦住,为首的张城西瘦得形销骨立,甲胄上的锈迹混着干涸的血渍,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厉鬼。
何事喧哗? 他沉声道,蟒袍下摆扫过满地泥泞。
张城西望见刘庆,突然挣脱亲兵的拉扯, 一声跪倒在地,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刘庆的战靴。将军! 他声音嘶哑如破锣,末将对不住您!
刘庆侧身避开,目光扫过对方溃烂的伤口和凹陷的眼窝,语气却冷如冰霜:我已命人备下盘缠,你等即刻回河南。
将军! 张城西膝行两步,额头重重磕在冻土上,此番来投,并非只有这百人!我麾下尚有千余兄弟,皆愿重归将军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