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负手立在船头,玄色披风被江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泛着冷光的雁翎刀。他望着对岸平壤城的雉堞,忽然轻笑出声 —— 耿仲明果然直奔黄州而去,那这平壤,他只能笑纳了。
“传令全军,加快渡河!” 他的声音盖过浪涛。
船桨声忽然密集起来,二十艘渡船满载着粮草与百姓,正朝着北岸疾驰。刘庆转身看向李孝明,她正扶着一名晕船的老妇,发丝被江风吹得凌乱,却仍不失端庄:“郡主可愿随本侯先入平壤?”
李孝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愿与将军共进退。”
“好。” 刘庆抽出腰间短刀,刀柄重重磕在船帮上,“朴大勇!你带一千死士,随本侯上岸,务必在子时前与金尚宪会合!”
平壤城下,黑影忽然从芦苇丛中窜出:“可是天朝将军?”
“金尚宪何在?” 刘庆抹去脸上的水珠,手按剑柄。
“大人已在西门等候!” 来人掀开衣襟,露出内里的朱红色义兵腰牌,“城内守军已被我等控制,只待将军一声令下!”
刘庆握紧短刀,望向紧闭的平壤西门,忽然听见城墙上响起梆子声:“咚 —— 咚 ——” 三长两短,正是约定的信号。
“开城!” 一声沉喝传来,西门缓缓开启,门缝中透出的火光里,金尚宪身着素色深衣,扶着城墙颤巍巍地道:“上国将军,平壤百姓,盼您久矣!”
刘庆望着老人斑白的鬓角,忽然想起仁川那位啃树皮的幼童。他拱手道:“刘庆不才,定不负朝鲜百姓所托!”
城内,家家户户燃起烛火,百姓们捧着热茶、馒头涌到街边。刘庆接过一位老妇递来的粗面馒头,咬下时眼眶微热。
“将军,耿仲明的探马已发现我军动向!” 朴大勇匆匆赶来,“他正在调转头来,估计巳时三刻能抵达平壤!”
刘庆擦去嘴角的面粉,目光扫过城头新升起的 “明” 字大旗:“来得正好。传我的令,打开粮仓,赈济百姓!再让义兵们抬着粮食,去城门口‘迎接’耿仲明。”
“迎接?” 朴大勇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末将明白!”
七月流火炙烤着平壤西门外的官道,耿仲明的重骑兵如黑云压境,马蹄踏碎黄土,扬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玄铁甲胄在烈日下泛着冷光,马队前列的狼牙旗猎猎作响,却在触及城头那面崭新的
字大旗时,仿佛被抽去了魂魄般萎靡低垂。
耿仲明死死攥住缰绳,鎏金马鞍上的龙纹硌得掌心生疼。他望着城门口堆积如山的粮车,糙米麻袋上还沾着新鲜泥土,忽然想起三日前自己亲自下令将平壤半数粮草运往汉阳。喉间涌上腥甜,眼前阵阵发黑 —— 他苦心经营的坚壁清野之计,竟成了为刘庆作嫁衣裳。
列队,给我打回来! 他的咆哮撕破长空,手中马鞭狠狠抽在战马上。胯下黑马吃痛人立而起,铁蹄差点踢中身旁副将。
将军三思! 副将死死拽住他的马缰,玄色补服已被冷汗浸透,我军仅五千重骑,平壤城高九仞,护城河深三丈,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攻? 耿仲明猛然转头,赤红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等那刘庆站稳脚跟,我拿什么向摄政王交代? 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狠厉,马鞭重重甩在副将肩头,传令下去,架云梯,撞城门,今日定要将平壤踏成齑粉!
此刻平壤城头,刘庆负手立于雉堞之间,玄色披风被热风掀起,露出腰间寒光凛冽的雁翎刀。他望着城下如临大敌的清军,忽然放声大笑,声如洪钟般响彻云霄:耿将军大义!知我军断粮,竟以平壤粮仓相赠!此等胸怀,刘某定当奏明陛下,为将军请封
归明侯
这番话如利刃直插耿仲明心口,他喉头一甜,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蟒纹补子:竖子休得血口喷人!待我破城之日,定将你挫骨扬灰!
刘庆却不慌不忙,伸出食指朝城下勾了勾。这挑衅的动作虽隔着百步之遥,却如当面羞辱般刺目。耿仲明暴喝一声,挥刀指向城头:给我上!先斩刘庆狗头者,赏黄金百两!
数千铁骑轰然前冲,马蹄声震得城墙簌簌落灰。就在前锋距离城门不过三十步时,城头突然腾起一团白烟!轰隆 —— 巨响如惊雷炸响。
开花弹!是济南的开花弹! 曾亲历济南惨败的老兵发出凄厉惨叫,胯下战马人立而起,前蹄疯狂踢蹬。后队骑兵收势不及,人马相撞之声此起彼伏,瞬间乱作一团。
耿仲明在后方疯狂嘶吼:稳住阵脚!稳住啊! 然而城头又接连爆出巨响,特制的巨型炮仗裹着硫磺粉腾空炸裂,浓烟中似有火蛇乱窜。
清军骑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兵器坠地声交织成一片,再好的军纪也抵不过济南之战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队列全乱了,数千骑兵当即在城下拥护成一团,城上未发一箭,城下却因自己的混乱,造成士卒落马,马匹受惊,死伤无数。
鸣金!快鸣金收兵! 耿仲明望着彻底溃散的阵型,手中大刀
落地。他死死盯着城头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原来最可怕的武器,从来不是火器,而是刻进心底的恐惧。
李孝明望着城下狼藉,好奇地拽了拽刘庆的衣袖:侯爷,不过几声巨响,他们缘何如此慌乱?
刘庆望着远处狼狈逃窜的清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济南之战,这些人早被吓破了胆。
那侯爷可否与我讲讲......
你一妇人听这些干嘛。 刘庆打断她,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脸颊,你且管好自己,莫要多问。
李孝明却不依,扯着他的披风撒娇:好郎君,就与我说说嘛~
再胡闹,本侯便将你从这城头扔下去! 刘庆板起脸,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