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斤? 杨清瞳孔骤缩,但见刘庆眼神凛冽,只得抱拳应诺。
金尚宪俯身捡起笏板,苍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侯爷所需,下臣自当尽力筹措。只是...... 他偷瞄了眼孝明公主,见她正揉着被捏红的手腕,目光中闪过一丝忧虑,我朝鲜民生凋敝,还望侯爷体恤。
体恤? 刘庆忽然冷笑,待清军破城之日,他们可曾体恤朝鲜百姓? 他转身望向殿外渐暗的天色,声音低沉如暮鼓晨钟,本侯只给你一个月。一月后,若弩机不足万部,火药不足十万斤 —— 他没有说完,却见金尚宪已满头冷汗,连连称诺。
散会后,众人鱼贯而出。孝明公主故意落在最后,待殿内无人,才轻轻拽住刘庆的衣袖:侯爷对金大人,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严苛? 刘庆转身时,烛火在他眼底跳动,若不严苛,如何挡住多尔衮的铁骑? 他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你可知,我为了筹够火药,火器,曾下令征收全城铁器,连百姓的铁锅都没留下一口。
孝明公主被捏得生疼,却倔强地直视他:可你现在不是有火药了吗?为何还要如此......
因为 —— 刘庆忽然松手,转身走向殿外,声音渐低,有些东西,比火药更重要。 他望着漫天星斗,想起济南城破时的火光,想起朝鲜百姓啃食观音土的模样,指尖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火铳 —— 那是他唯一留存的火器,也是他最后的底牌。
夜风掠过勤政殿的飞檐,将殿内烛火吹得明灭不定。孝明公主望着刘庆的背影,忽然想起金尚宪说的 ,却又想起昨夜他分给孩童的半块饼子。
这个男人啊,究竟是铁血屠夫,还是救世天神?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抚过腕间被捏红的痕迹,却在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 或许,他只是个在乱世中挣扎着求生、却又想护人周全的凡人罢了。
汉阳景福宫的鎏金瓦当在烈日下泛着刺目寒光。多尔衮捏着耿仲明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信纸边缘被冷汗浸透,洇开层层褶皱。案上的奶酒还冒着热气,却被他一把扫落,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刘庆这厮,竟玩得一手好调虎离山! 他的咆哮震得梁上尘埃簌簌掉落,尚可喜那蠢货还在釜山追海市蜃楼,耿仲明却把平壤粮仓拱手让人!
站在一旁的索尼浑身一颤,慌忙俯身收拾碎片:王爷息怒,耿仲明虽失平壤,但麾下五千铁骑尚在,未必不能...
住口! 多尔衮抄起案上的《太祖实录》砸过去,黄绫封面擦着索尼耳际飞过,五千铁骑?我让他去平壤做什么?不是让他给刘庆送粮草! 他猛地起身,腰间的御用佩刀
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索尼面如土色。
恰在此时,景福宫外传来通报:世子李淏求见。
多尔衮深吸一口气,将佩刀重重插回鞘中。他望着殿外战战兢兢的身影,忽然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传他进来。
李淏踏入勤政殿时,袍角扫过地上的奶酒痕迹。他望着多尔衮铁青的脸色,想起盛京宫中流传的 摄政王怒则杀人 的传言,膝盖不由自主地发软, 跪倒:摄政王叔父大人,臣... 臣听闻平壤失守,特来请罪...
请罪? 多尔衮挑眉,指尖摩挲着腰间的东珠朝珠,你可知,耿仲明丢了平壤,意味着什么?
李淏额头贴地,声音发抖:意... 意味着朝鲜北路粮道断绝,我军... 我军恐无粮可继...
算你还有点见识。 多尔衮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提溜起来,听说你在盛京时,最爱吃我大清的萨其马?
是、是... 李淏喉间发紧,闻着多尔衮身上浓烈的麝香,几乎要作呕。
很好。 多尔衮松开手,甩袖坐在龙椅上,从今日起,你每日只准吃萨其马,直到耿仲明夺回平壤为止。
李淏瞪大双眼,可、可萨其马甜腻难消化...
怎么,你敢违抗本王? 多尔衮的声音骤然冷下来,还是说,你也想学你父王,暗中勾结明军?
不敢! 李淏慌忙叩首,额角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臣对大清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忠心? 多尔衮冷笑,你朝鲜百姓现在恐怕都在盼着刘庆来救他们吧? 他忽然想起军报中提到的 朝鲜义兵蜂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本王令:即日起,汉阳城实行粮禁,凡私藏粮食者,全家抄斩!再派八旗铁骑,给本王踏平平壤周边的村寨,看他们还敢不敢给刘庆当炮灰!
遵、遵令... 李淏颤巍巍地起身,却在抬头时撞见多尔衮腰间的狼首刀鞘 —— 那是松锦大战时皇太极亲赐的战利品。他忽然想起父王被囚禁着的惨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仍堆着谄媚的笑。
勤政殿外,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李淏望着漫天黄沙,想起昨夜宫人偷偷传给他的消息:平壤城内,刘庆正在开仓赈济百姓,朝鲜义兵已达十万之众。他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檀木佛珠,那是金尚宪托人送来的信物,上面刻着 大明正统 四字。
世子殿下,请吧。 索尼的催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淏转身时,瞥见多尔衮案头的军报,上面
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宛如一滩鲜血。他忽然想起街头的童谣:明出东方,照我朝鲜;平虏侯爷,复我河山。
夜风掠过偏殿的飞檐,将殿内的烛火吹得明灭不定。李淏望着自己投在宫墙上的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渐渐拉长,竟似化作了刘庆的模样。
汉阳景福宫的铜鹤香薰中,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廊下萦绕。李淏蜷缩在殿中的鎏金屏风后,三日前,多尔衮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象征王位的金册拍在他肩头,却在他叩首谢恩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龙椅,坐得可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