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布泰眼中闪过讥讽,指尖轻抚过凤榻上的鎏金纹路:“怎么不敢?本宫记得吴三桂可是你的手下败将。如今你不敢了?”
“我有何不敢?” 多尔衮怒喝一声,腰间佩刀因动作剧烈撞出闷响。可当他抬眼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看着她唇角得逞的弧度,恍惚间竟与多年前草原上,那个狡黠笑着藏起他箭矢的少女重合。
就在他怔愣之际,布尔布泰清冷的声音如冰锥刺破回忆:“本宫着你练兵多日,今日就是用在此时。” 她微微前倾身子,凤冠上的东珠摇晃,“你们怕刘庆,那刘庆已经成了大明的叛逆,你不可能还拿不下辽西吧?”
殿内龙涎香愈发浓重,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多尔衮如鹰隼般的目光布尔布泰,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得面容阴晴不定。良久,他喉间发出低沉的质问:“这是你所想,还是济尔哈朗所想?”
布尔布泰闻言,仰头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剧烈晃动,碰撞出细碎声响。“多尔衮啊多尔衮,” 她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朱唇微启,字字如刀,“你难道以为本宫还需要事事问郑亲王不成。” 笑声戛然而止,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多尔衮瞳孔微缩,眯起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他沉默片刻,忽然挺直脊背,沉声道:“既然太后有旨,臣弟自然从命。” 话音落下,玄色箭袖下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布尔布泰的神色瞬间冷冽下来,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她缓缓起身,明黄的裙裾拖过青玉地砖,步步逼近。“好,” 她站定在多尔衮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本宫准你全国之力,拿下辽西,近逼北京。”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多尔衮心头一震,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犹豫。他单膝重重跪地,左手按在胸前:“诺。”
腊月的平阳城,宛如被霜雪浸透的铁匣,寒雾笼罩下,连城墙垛口的青砖都沁着森森寒意。细碎的雪粒子裹着北风呼啸而过,打在行人脸上生疼。大顺军的赤色大旗在城头猎猎作响,猩红的绸缎被风撕扯得翻卷,远远望去,仿佛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血色。
李自成身披玄色大氅,腰间蟒纹革带悬着寒光凛凛的匕首,立于黄土夯筑的校场高台之上。新刷的朱漆尚未干透,漆味混着雪水弥漫在空气中。台下数十万将士如林,铁甲映着阴沉的天光,长枪如银蛇攒动。
宋献策手摇鹅毛羽扇,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击扇骨;牛金星捧着一卷泛黄文书,目光不时扫过台下躁动的人群。二人神色凝重,低语声被呼啸的北风撕得支离破碎。
“弟兄们!” 李自成突然跨前半步,大氅下摆扫过台沿积雪。他裹挟着征战嘶哑的声音,如洪钟般穿透寒风:“这年关将至,但我们不能歇息!待拿下太原,直捣北京,这万里山河、金銮宝殿,便是咱们的!到那时,人人有田种,顿顿有饭吃,再不用受那贪官污吏的鸟气!”
话音未落,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起。“陛下万岁!”“杀进北京!” 的呐喊声此起彼伏,惊飞城楼上的寒鸦。前排老兵握紧腰间弯刀,刀鞘铜环撞击声清脆;后排新兵涨红着脸,高举拳头,眼中闪烁狂热光芒。
校场一侧,百姓组成的劳役队推着装满粮草的木车前行。车轮碾过结冰车辙,发出刺耳声响。一位白发老汉拦住士兵,浑浊眼中泛起泪花:“陛下,这是俺们自家口粮,你们尽管拿去!俺儿子被官兵抓去修城墙,活活累死,盼着你们早日推翻昏君!”
李自成大步走下高台,扶住老汉佝偻的脊背:“乡亲们的恩情,自成记下了!待天下太平,定让你们住青砖瓦房,耕自家地,喝自家酒!” 他高举粮袋示意,人群中爆发出 “陛下仁义” 的欢呼。
待李自成回到中军大帐内,亲兵们忙着清点辎重。牛皮帐篷四角的牛油灯笼下,箭矢堆成小山,三棱箭头泛着冷光;刀枪整齐排列,红布条下刃口锋利;新制棉甲叠放,绣着代表大顺的火焰纹章。
“报!” 一名斥候撞开帐帘,身上雪花扑簌簌落下。他单膝跪地,胸口剧烈起伏:“启禀陛下,明廷要犯刘庆已逃脱,成了叛逆!”
正在查看地图的李自成手中朱笔一顿,墨汁晕染开。他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震落帐顶积雪:“好!好!没了这刘庆,这天下何人可挡朕!现在他可还有何理由来拒绝朕,来人,速去寻他,若能招至麾下,赏黄金百两,封万户侯!”
帐内却一片寂静。牛金星与宋献策对视一眼,欲言又止。李自成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如鹰隼扫过二人:“怎么?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宋献策轻叹一声,收起羽扇上前:“陛下,花大家... 死了。刘庆与她情深义重,如今恨透了我们,如何肯归附?”
李自成神色瞬间一黯,扶住桌案的指节发白。帐外北风呜咽,灯笼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可惜,可惜...” 他喃喃自语,想起刘庆书生却有武将胆识,若能收入麾下,大业可成。
但这份遗憾很快被坚定取代。他猛地抽出腰间匕首,在地图上太原位置狠狠一划:“罢了!没有他,朕照样能取天下!传令下去,加紧筹备,待过了年,即刻进军太原!各营主将,半个时辰后在此议事!”
夜幕深沉,平阳府衙后堂内,牛油烛火摇曳不定。李自成独坐案前,指腹摩挲着那方不知真假的斑驳玉玺。螭龙纽上残留的干涸血迹,在昏黄光线中格外刺目。他死死盯着墙上舆图,被朱砂重重圈起的 “北京” 二字,宛如一道渗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