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在旗舰上已数次拔剑怒斥,勒令将多余财物沉入河中,可绿营的汉兵们只是喏喏应着,转身后依旧将包裹捂得更紧。
这些汉人兵卒骨子里仍未驯服,对金银的执念远超军令,他望着舱外漂过的木箱碎片,终究只能恨恨作罢。
更令人发指的是那些被掳来的江南女子。为减轻行船负担,多铎一声令下,无数妙龄女子被强行推入湍急的运河。
水面上瞬间炸开成片的哀嚎,青丝与锦绣在浊浪中沉浮,呼救声很快被涛声吞没。
侥幸抓住船舷的,也被士兵用刀斧劈砍手指,眼睁睁看着她们沉入水底。短短数日,运河航道上漂浮着无数浮尸,脂粉与血水在水面凝成诡异的斑斓,连水鸟都避之不及,只留下 “咕嘟” 冒泡的漩涡,吞噬着这些无辜的孤魂。
粮草的匮乏更让这支劫掠大军步履维艰。当初只顾着抢夺细软,谁也没在意粮袋是否充盈。
多铎原想让骑兵沿途补充给养,却忘了他们来时早已将村镇洗劫一空。如今沿途百姓闻风而逃,村落尽成空壳,骑兵们每日要奔袭数十里外才能找到些许藏粮,往往只够几人果腹。
有士兵饿极了,竟将战死同伴的马肉偷偷煮食,消息传开后,军中人心愈发浮动。
多铎望着麾下士兵蜡黄的面容,不止一次想调转船头南下 —— 凭着手中这些百战余生的精锐,定能将江南搅个天翻地覆。可一想到济南城中苦苦支撑的多尔衮,他又硬生生按捺住这念头,那不仅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更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此时的济南城,早已成了人间炼狱。多尔衮站在城头,望着城中光秃秃的树枝,颧骨因饥饿而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如黑洞。
这座本就未从战火中恢复的城池,被他们这十万大军一占,最后一点生机也彻底断绝。城中百姓早已被屠戮殆尽,倒省去了防民作乱的心思,整座城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可补给的短缺却像勒紧的绳索,日夜绞着他的咽喉。
绿营中的汉军多半经历过饥荒,最早开始扒树皮、掘草根果腹,八旗兵见状也放下身段效仿。
短短半月,济南城里里外外的树木都成了光杆,连墙缝里的苔藓都被刮得一干二净,再也见不到半点绿意。
军粮早已告罄,战马已杀了近千匹,如今连病弱的伤兵都成了被觊觎的对象。多尔衮组织过数次突围,可每次刚冲到城下,就被刘庆军密集的火铳齐射逼回,铅弹像雨点般砸在城砖上,溅起成片火星。
他引以为傲的骑兵冲不破火枪阵,弓弩射程远不及对方,连倚仗的红衣大炮,也被对方更精良的火炮压制得抬不起头。
夜风中传来士兵的呜咽,多尔衮裹紧单薄的甲胄,心头涌起深深的悔意。当初何必向多铎求援?
刘庆这分明是围点打援的老套路,自己却一头撞了进来。可如今就算幡然醒悟,也已是油尽灯枯,城外的包围圈越收越紧,连飞鸟都难进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孤城,连同自己的野心与性命,一步步走向覆灭的深渊。
“报 —— 多铎大军已在东昌府弃船登岸,全军正沿官道向济南疾进!” 探马浑身裹着尘土,单膝跪地将塘报高举过顶。
刘庆接过塘报,指尖在 “东昌府” 三字上重重一叩,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早料到多铎会在此处登陆,东昌府既是运河与陆路的枢纽,也是驰援济南的必经之路。帐中悬挂的舆图上,东昌到济南的官道被红笔圈出,沿途的隘口、密林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传令各营加强戒备,不得擅自出战。” 刘庆将塘报按在案上,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本侯知道诸位想在东昌设伏,某何尝不想?” 他指尖沿着运河故道划过,“只是眼下火器虽足,可济南的包围圈万万不能松动。若分兵去东昌,多铎那厮精明得很,见势不妙定会掉头逃窜,届时多尔衮再从城中杀出,我军首尾难顾,反倒会吃大亏。”
案上的铜炉烧得正旺,火星子偶尔蹦出落在炭灰里,映得他眼中的光芒愈发坚定。“如今之计,唯有以逸待劳,等他自投罗网。” 刘庆提起朱笔,在济南城四周重重画了个圈,“上次围三缺一,是为驱逐残敌;这次咱们要扎紧口袋,关门打狗!”
诸将闻言精神一振,纷纷抱拳应诺。有将领忍不住问道:“侯爷,若是多铎察觉不对,在城外徘徊不进怎生是好?” 刘庆闻言轻笑,指着舆图上济南城的粮仓标记:“多尔衮在城里早已断粮,多铎带来的粮草,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就算明知有险,也定会拼死进城。”
刘庆走到帐门口,望着营中连绵的帐篷与林立的旌旗,掌心因激动而微微发热。多铎的大军号称十万,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多尔衮困守孤城,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要多铎踏入济南城的那一刻,这两支心腹大患便再无逃脱的可能。
“告诉弟兄们,备好火铳,擦亮刀锋。” 刘庆转身对亲兵吩咐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等多铎进了城,咱们就收紧口袋,让这齐鲁大地,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多铎的大军在齐鲁大地的官道上疾行,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却连半个村落的人影都未曾撞见。沿途的城镇尽成空城,人去城空之时,连井台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尘。
他勒住马缰望向远方,心头的不安如潮水般翻涌 —— 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座埋人的坟墓。可怀中那封半月前收到的求援信,多尔衮在信中说城中粮草断绝,士兵已开始杀马为食,字字泣血,他纵知有险,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行。
“传令下去,骑兵分左右两翼展开,保持三里距离在外围警戒。” 多铎扯着缰绳沉声道,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若遇伏兵,无需禀报,直接撕开缺口接应主力!” 他终究留了后手,这些精锐骑兵是他最后的底气,也是突围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