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凤闻言,不禁想起丁三在信中反复叮嘱的 “务必护好殿下周全”,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蹙眉:“那殿下,你就先给侯爷修书吧,本帅去着人为殿下安排起居。”
他伸手招来亲兵,吩咐准备笔墨的同时,余光瞥见李孝明裙摆上未干的血迹。
李孝明微微欠身,指尖抚过孩子柔软的发丝:“有劳大帅了。” 她望着吴三凤转身离去的背影,听着他甲胄碰撞发出的清响渐渐远去,这才低头铺开信纸。
烛火映得笔尖微颤,她忽然想起刘庆执剑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墨汁落在素笺上,晕染出一句 “见字如晤” 。
刘庆拆信时,蜡封碎裂的声响在静室中格外清晰。半月前出发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早已被汗渍浸得发皱,素笺上李孝明的字迹却依旧清秀如昔,墨色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指尖划过 见字如晤 四字,嘴角不自觉扬起,却没留意到苏茉儿探来的目光。
侯爷,你当初回大明,何不把她带回? 苏茉儿垂眸抚过茶盏边缘,青瓷上的缠枝莲纹映着她眼底的微光。窗外秋雨淅沥,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倒衬得室内气氛愈发微妙。
刘庆将信纸小心折起,藏入袖中:她不愿意。 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案头铜炉里的龙脑香正缓缓焚尽,青烟缭绕间,他想起李孝明的模样。
可如今连孩子都有了,还有何不可? 苏茉儿轻笑,指尖叩了叩案上的军报,牛皮纸封面上
的朱砂印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刘庆接过军报,展开时纸页发出细微的脆响:先不说她了,同来的军文可看完? 他的目光扫过吴三凤奏报中 断李淏后路 的朱砂批注,指尖在 关宁军 三字上顿了顿。
侯爷,吴将军欲断敌后路,你觉得可成? 苏茉儿倾身指点地图,指甲划过朝鲜半岛的标记,关宁军虽勇,怕是难敌满清精锐。
刘庆盯着沙盘上代表盛京的小旗,良久才道:不知。关宁军纵然是大明为数不多的战力还行的军队,然与穷兵黩武的建奴相比,还是差上不少。
他抓起一把细沙撒在山海关至盛京的路线上,我只希望他能将这些人牵制在朝鲜即可,只要李大猛能顺利到达盛京。
此刻的盛京城,正如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铁锅。李大猛的平逆军自出山海关便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两万火铳手列阵前行时,金属碰撞的声响能传出十里之外。辎重队绵延数里,车上覆盖的油布下,虎蹲炮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猛兽。
慈宁宫内,布尔布泰攥着密报的手指关节泛白,羊皮纸上 刘子承 三字仿佛带着火焰,灼烧着她的视线。窗外传来禁军操练的呼喝声,却让她想起多年前兵败松山时的哀嚎。
刘子承,你这是要我去死吗?你就不顾你的儿子了? 她猛地起身,凤袍扫过案几,鎏金香炉
落地,香灰撒了满地。正要唤人,却忽然僵在原地 —— 那个自幼伴读的苏麻喇姑,早已随着李孝明的车队消失在鸭绿江畔。
你也背叛我了......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掀开厚重的棉帘,哈着白气禀道:太后,郑亲王、礼亲王求见。
布尔布泰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凤椅,指尖掐进掌心才稳住颤抖的声线:
济尔哈朗与代善匆匆入殿,济尔哈朗刚行完礼就急声道:太后,大明军队已过锦州,我军派去阻拦的正白旗护军,在他们火器面前竟难有一合之敌! 他指向殿外,请太后即刻庭议,再晚恐怕......
这不还没到吗?你们慌什么? 布尔布泰打断他,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惶。
宫内烛火摇曳,兽首形烛台上的蜡泪凝结成暗红色的痂,滴滴答答落在金砖地面上。布尔布泰斜倚在鎏金龙纹宝座上,凤袍上金线绣就的蟒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护甲,发出细碎的声响。
济尔哈朗攥着染血的战报,抬眼望着宝座上的太后,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沉声道:“太后,这大明军非以往之军,所向披靡,据战报,就算我大清全部军力以面对,恐怕也难以支撑,这刘庆分明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而来。”
布尔布泰凤目微眯,一抹寒芒闪过,丹蔻染就的指尖重重叩击扶手:“蒙古诸部的军队呢?”
济尔哈朗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代善,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忧虑。代善抚了抚斑白的胡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蒙古诸部虽说是与我大清同生共死,然所派遣之人,却也为数甚少,不堪大用。日前,本不该派兵去朝鲜,如今,朝鲜之军也被那吴三凤断了归来之路,我大清危矣。” 说罢,轻轻摇头,眼中尽是绝望。
布尔布泰 “哼” 地冷笑一声,猛地起身:“想我大清亡,没那么容易!传令,各旗十二周岁以上男子全部拿起武器护卫我盛京!”
济尔哈朗面色骤变,上前一步,又猛地停住,双手紧握成拳:“太后,各旗的军士本已宽至十四,如今再十二,我大清日后哪还有人在?”
布尔布泰猛地转身,凤冠上的东珠晃出冷光,直直盯着济尔哈朗:“那郑亲王,你有何办法?”
济尔哈朗沉默良久,抬头时眼中已无半分神采:“太后,臣觉得我们应当走。” 话音落地,大殿内鸦雀无声,唯有角落里铜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众人心头。
“走?” 布尔布泰眯起眼,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绣着金线的鞋履碾过烛泪,“让我们把祖宗基业让给大明?”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让人心头愈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