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窗边,望着夜幕下的开封城,灯火点点如寒星,“南京想趁火打劫,那便让他们知道,这中原大地,不是谁想咬就能咬下一口的。”
开封城的热闹戛然而止。晨雾还未散尽,震天响的铜锣声便撕裂了汴梁城的安宁。当巍峨的府库大门轰然洞开,泛着冷光的火铳、乌黑的火炮被一队队士卒鱼贯抬出,裹着桐油布的火药箱摞成小山,整条朱雀大街都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街边卖炊饼的老汉攥着木杖喃喃:“又要打仗了。” 茶馆里的说书人醒木掉在桌上,满堂茶客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骑兵,茶碗举到嘴边却忘了喝。
但很快,一种莫名的底气在市井间悄然蔓延。绸缎庄的老板娘边收拾铺面边对伙计道:“怕什么?侯爷在辽东杀得鞑子片甲不留,还能怕南京那群软脚虾?”
城门下,几个脚夫正围着新竖起的告示指指点点,火漆封印的文书上,“平虏侯刘” 的落款如刀刻般醒目。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拍着胸脯:“有侯爷在,再配上这些能轰碎城墙的铁疙瘩,来多少人都得铩羽而归!”
然而,巡抚衙门内却是另一番光景。王汉捏着刚送来的密报,手指在 “高杰部十万大军压境” 的字迹上反复摩挲,官帽上的颤珠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堂下,几位参将正围着沙盘激烈争论,“十万,这仗怎么打?” 有人猛地踹翻脚边的凳子,惊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
“莫要乱了阵脚!” 王汉强压下心头的焦虑,目光扫过众人苍白的脸,“如今高杰只是试探,且看侯爷如何运筹帷幄。”
开封城的备战号角如惊涛拍岸,归德府作为扼守豫东的咽喉要道,此刻已成了重中之重。官道上烟尘滚滚,一队队府兵疾驰而过,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轰隆声与士兵整齐的脚步声交织,似是为这座即将迎来战火的城池奏响战歌。
商丘的城墙上,新架起的火炮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远方,城垛间穿梭的士兵忙着搬运箭矢、修补城墙,连平日里喧闹的市集都变得冷清,百姓们紧闭门户,只透过门缝窥探着外面的紧张局势。
就在大队官兵奔赴归德时,汴梁城西的官道上,一支身着新式军装的兵马却悄然启程,背道而驰向西而去。
侯府内,刘庆负手立于窗前,目光透过雕花窗棂,望着庭院中被秋风卷得翻飞的枯叶。
“如今这战事,你也无需担心,” 刘庆收回目光对王汉道,“你还是将重心放在新皇登基和官吏选拔上吧。”
王汉长叹一声,将文书搁在雕花案几上:“百姓不知实情,还好说,但下官却知道这战之难,由不得不担心啊。”
他抬眼望向刘庆,“不过侯爷所言之事,下官定然遵循。只是恐怕我等欲立新君之事传至南京,这仗就不得不打了。”
刘庆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归德府的位置:“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我等再不让皇子上位,行事就真的会陷入名不正言不顺之境了。”
“也是侯爷能耐,” 王汉跟上前,指着舆图上的北方区域,“如今北边至少安定不少,流民大多返乡。可南京要是入得归德,豫境怕是又要生灵涂炭了。” 说罢,他摇头叹息。
刘庆闻言,神色凝重:“若是这般,还要劳烦大人,作好接济之事了。”
“也幸得湖广调粮北上,” 王汉苦笑,“否则真的是要难为死我们了。北边几地,如今粮食也仅够自足,这天灾亦是不断。”
刘庆想起城外田间稀疏的作物,心中一阵苦涩。纵然已下令免除税赋,可连年天灾下,土地贫瘠得如同皲裂的嘴唇,难以产出足够的粮食,而红薯纵然已经开始推广,但还需要时日。
他又想到工坊里那台庞大的铁家伙,蒸汽机的雏形静静伫立在那里,虽能勉强用作冲压机,让钢材提炼稍有进步,却远无法发挥真正的效用,钢铁的质量不稳定,产量也远远达不到需求,亦是难为。
物理、化学在如今这个连玻璃都难以量产的时代,不过是纸上谈兵。科技的进步,远比想象中遥不可及,更主要的是他如今是坐吃山空,没有税收就没有收入,全部是支出,而这又能耗多久呢。
刘庆最终看向王汉:“王大人,这行军打仗之事,本侯来操持,其它的事,你要多费心了,登基之事确定好时日后,就不得延误了。”
王汉连忙拱手,身子弯成恭敬的弧度:“诺!”
数日后,砀山城外的原野上,秋风裹挟着黄沙翻涌,似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呜咽。豫兵与高杰的军队对峙,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血色的浪涛。高杰一方的营帐内,将领们围坐在一起,脸色凝重,窃窃私语不断。
当他们望见对岸豫军整齐划一的新式军服时,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寒意。那笔挺的衣料,利落的剪裁,与他们身上陈旧破烂的甲胄形成鲜明对比。
更令人胆寒的是阵前那一排排黑洞洞的铳口,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还有排列开来的无数炮口,宛如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原本叫嚣着踏平开封的豪言壮语,此刻都化作了喉间难以吐出的硬块,军心开始悄然动摇。
高杰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碗盏叮当作响,他盯着下边神色各异的将领,怒喝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你们莫非就怕了他们不成!”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营帐外呼啸的风声,和将领们躲闪的目光 。
营帐内死寂如坟,唯有火盆中炭块爆裂的声响突兀响起。高杰麾下副将周文才喉结滚动,终于打破沉默:“大帅,那豫军火器犀利,辽东连鞑子的重甲骑兵都……” 话音未落便被高杰一脚踹翻矮凳,摔得人仰马翻。
“放屁!” 高杰的鎏金护甲直指帐外,“南京四镇兵马,我高杰部战力最强!马大人亲授尚方剑,说‘取开封者,封豫王’,你们现在跟我说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