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跺脚:“你到底什么来历?那是我们能沾边的东西?不做了,不做了。”
见对方要撂挑子,刘庆赶忙赔笑:“不要了,不要了!没那金贵玩意儿,咱照样能做出好菜。”
牢头长叹一声:“做菜就做菜,偏要这些劳什子。”
刘庆循循善诱:“想要滋味妙,调料不能少。没了胡椒,菜籽油总得有吧?”
牢头摩挲着刀鞘思忖片刻,粗声道:“这个倒还有些存货。”
“酱油呢?”
“没有!”
“豆豉可有?”
“倒是有一坛。”
最终,两人敲定:牢头负责搜罗食材,刘庆掌勺烹饪。
待牢头拎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肉,还有一包辣椒、调料回来时,刘庆有些得意了,看来不用饿肚子了。
看着刘庆往陶锅里倒菜籽油,油花溅起的噼啪声里,他急得直跳脚:“少些!少些!这油金贵得很,莫要糟蹋了!”
“想要滋味足,油得下够数。” 刘庆头也不回,铁勺搅动间,油香混着辣椒的辛香在牢房弥漫。
牢头心疼得直咂舌,嘟囔着:“便是城里头的酒楼,也不敢这般用油!”
刘庆这才恍然惊觉,山寨里向稻花操持厨事时,自己从未在意过这些。如今身处异地,才知这小小一瓢油,在这方天地里竟如此珍贵。他干笑着打圆场:“且等着尝过味道,再评说不迟。”
因调料不全,刘庆心中早有盘算。铁勺翻飞间,两道菜肴新鲜出锅 —— 油亮的辣椒炒肉丝、一道表皮焦皱的虎皮青椒。
看着牢头被辣得直哈气却又停不下筷子的模样,他背过身去,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就是要你们吃不下去。
牢头一边狂灌水,一边又忍不住去夹,看着刘庆不动声色的样子“你不觉得辣?”
陶碗里的辣椒炒肉丝泛着油亮红光,刘庆强忍着舌尖火烧般的刺痛,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辛辣,面上却扯出一抹淡然笑意:“还好吧,不算辣。” 汗珠却顺着他凌乱的鬓角滑落。
牢头涨红着脸大喘粗气,龇牙咧嘴地灌下葫芦里的凉水,喉间还残留着辣椒的呛意:“厉害了!”
他盯着碗里所剩不多的菜肴,尽管额头青筋直跳,仍夹起最后一筷子送入口中,“虽说辣得烧心,可滋味确实妙极!只是明日这肚子……” 话音未落,已被一阵辛辣呛得连连咳嗽。
牢头将杂粮饭在辣油汤汁里反复搅动,把每一滴油水都刮得干干净净。那人额角青筋暴起,却仍咬牙吞咽,全然不顾辣得通红的眼眶。
刘庆想起自己那句 “吃着,吃着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心中不禁带着几分狡黠的得意。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腐臭之气在牢房内肆意蔓延。刘庆扶着摇摇欲坠的马桶,苍白的脸上满是懊悔,腹中翻江倒海的剧痛让他直冒冷汗。
他暗自叹息:“灵魂受得了这火辣刺激,可这副孱弱躯壳,终究是扛不住啊……”
经此一遭,牢头见着鲜红的辣椒便如惊弓之鸟,连连摆手后退。不过好在刘庆不再强求,此后的日子里,牢中虽无辛辣刺激,却也顿顿有酒有肉。
只是那无处不在的跳蚤,时不时在身上肆虐,让人痒得抓心挠肝,即便如此,这般日子倒也算得上惬意。
时光在昏暗中悄然流逝,二十余日转瞬即逝。刘庆几乎要忘记自己为何被囚于此,成都府的消息石沉大海,老夫人也仿佛将他遗忘。
这日,牢头却空着手回来,脚步虚浮,眼神游移不定。刘庆盯着对方反常的模样,心中泛起不安,试探着问道:“今儿是怎么了?”
牢头背过身去,半晌才沉声道:“你整理一下,老夫人要见你。”
“她要见我?” 刘庆猛地站起身。
牢头猛然转身,瞪着他,声色俱厉:“对老夫人要有敬意!”
刘庆心中暗自腹诽,纵然老夫人是名震天下的巾帼英雄,可这般将自己囚于牢狱,又如何能轻易生出敬意?他撇了撇嘴:“成都府来人了?”
牢头摇摇头,低声道:“不知,但老夫人好像在交代后事了。”
刘庆如遭雷击:“怎么回事?”
牢头重重叹了口气:“要是老夫人去了,这石砫还有太平吗?”
刘庆眉头紧锁,虽被囚多日,却深知秦良玉一心只为天下太平、忠于大明,只为所辖之地百姓安居乐业。他张了张嘴,喉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老夫人,她……”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罪了老夫人,” 牢头恳切道,“但在我看来,老夫人像是并没置你于死地,否则,你早就被拖去砍了头了。她老人家如何想,我们不知道,我也希望你见了老夫人,无论如何都要尊敬她。”
刘庆缓缓点头:“这,我知道。”
话音未落,牢监的门便被拍得震天响。牢头脸色骤变,急忙小跑着前去开门,点头哈腰地赔笑道:“两位,你们是来提人犯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两名侍卫跟着牢头走进监舍。他们上下打量着蓬头垢面、囚衣破烂的刘庆,眉头紧紧皱起:“刘庆,老夫人要见你。”
刘庆再次踏入宣抚使府。庭院内的草木依旧,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萧瑟。当他被带进秦良玉的房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 曾经威风凛凛的女英雄,此刻卧在榻上,身形消瘦如柴,昔日明亮的眼眸黯淡无光,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他嘴唇颤抖,喃喃唤道:“老夫人……”
“跪下!” 白杆兵一声暴喝
刘庆膝盖微屈正要触地,忽听得一声气若游丝的阻拦:“不必,你们先下去吧。”
刘庆顿在原地,见纱帐无风自动,恍惚间似见昔日金盔银甲的女将军跨马而来。他终究还是双膝重重磕在青砖上,榻上之人枯槁如柴的手指攥着锦被,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能让侯爷屈尊一跪,老身这把老骨头也算值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