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泽清声音洪亮,字字清晰:
“臣启陛下,恭贺陛下下!天佑大明!大将军吴三凤八百里加急捷报!我军已于十月十五日,一举克复伪都南京!伪帝朱由崧及马士英、阮大铖等一干逆臣仓皇南窜!南京光复,江南门户已入我手!”
他话音稍顿,待那阵因激动而起的骚动平息些许,继续道:“征东左将军左梦庚亦有捷报:其部已追击伪廷,伪廷残部闻风丧胆,继续南遁,浙北已定!左将军正整军经武,准备南下追剿,以竟全功!”
殿内顿时爆发出更大的声浪,群臣纷纷向丹陛之侧的刘庆道贺。“天佑大明!陛下万岁!侯爷神武!”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南京的收复,意味着南朝弘光政权的核心已被摧毁,北朝在法统和实力上都取得了决定性优势,天下归一,指日可待。
刘庆,面色平静,只是微微颔首,认可了刘泽清的奏报。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更让百官确信,一切尽在这位平虏侯的掌控之中。
待声浪稍歇,刘庆抬手虚按,殿内立刻安静下来。他缓缓开口:“江南一战,赖陛下仁德,将士用命,方有此胜。伪明失道,天命弃之,故王师所向,势如破竹。”
他先定下基调,将胜利归于正统和仁德,随即话锋一转,切入现实:“然,最新军报显示,南朝逆臣虽仓皇南下,兵力折损严重,估计仅余十万许,已不足为我朝心腹之患。但,”
他语气微沉,“据探,彼等迫于左将军兵威,有弃杭州继续南窜之意。本侯揣测,这其中,恐与盘踞福建的郑芝龙有了密约,欲图联合,负隅顽抗。虽两方兵力相加,不过三十万之众,且各怀鬼胎,然,我等亦不可不防,需未雨绸缪。”
殿内群臣闻言,纷纷点头称是,交头接耳,议论着郑芝龙的可能动向以及联合后的威胁。
“侯爷深谋远虑,不知对此局势,意当如何?”
刘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笑意,朗声道:“当如何?自是乘胜追击,犁庭扫穴!正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岂可效那‘沽名学霸王’?这落水狗之势,正该迎头痛打,一举荡平,永绝后患!”
他话语中的霸气,感染了在场众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会意的、带着振奋的笑声和附和声。气氛一时显得高昂而统一。
朝会散去,刘庆来到了处理机要事务的文渊阁。首辅何腾蛟随后也至,他这些日子确实心情舒畅。弟子左梦庚此番东进,虽未竟全功擒获伪帝,但威逼伪廷继续南逃,战绩斐然,总算让他这个老师面上有光,一扫往日因左梦庚此前行事不佳而带来的难堪。虽然他不敢在刘庆面前表露得意,但眉宇间的轻松之色,却难以完全掩饰。
然而,他刚踏入文渊阁,便察觉气氛有异。刘庆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即处理公文,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的萧瑟秋景,背影竟透出几分沉郁。
何腾蛟收敛心神,小心问道:“侯爷,朝会之上方议定乘胜追击之大计,何以此刻似有忧色?不知有何事烦心?”
刘庆缓缓转过身,脸上并无朝会时的激昂,反而笼罩着一层阴霾。他沉吟片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元辅,今日朝堂之上,所言皆是战略大局。然,有一事,关乎军纪民心,本侯思之再三,觉得还需与元辅通气。”
何腾蛟心中一凛,隐约感到不妙,忙道:“侯爷请讲。”
刘庆看向何腾蛟,变得严肃:“元辅,本侯深知,将领统兵在外,征战厮杀,有时为了激励士气、保障补给,行事或有……不得已之处,尺度拿捏,确非易事。”
何腾蛟点头附和:“侯爷明鉴,军旅之事,刀头舔血,难免有些非常手段,只要大局为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庆打断。刘庆的眉头紧紧皱起:“但,元辅可知,左梦庚将军麾下此次东进,风纪败坏到了何种地步?我等王师南下,是为收复故土,拯民于水火,平息叛逆,而非纵兵抢掠,形同流寇!”
何腾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满和护短之情,带上了几分辩解:“侯爷此言是否过于严重了?梦庚他……或许部下确有扰民之处,但大军行进,粮草难继,偶有逾矩,也在所难免。况且,此番他毕竟攻克杭州,逼退伪廷,大节无亏啊!”
刘庆见他仍是这般态度,有些失望,摇头叹息一声,语气愈发凝重:“元辅!本侯原本不欲多言,免得伤了和气,让你我之间,乃至你与左将军师生之间存了芥蒂。但观元辅此刻仍不以为意,本侯只好直言了。”
他走近两步,敲打在何腾蛟心上:“据兵部接到的多方探报,左梦庚部在江南,尤其是浙西一带,纵兵劫掠村镇、杀良冒功之事,已非偶发!更有甚者,奸淫妇女,荼毒百姓,恶行累累!这些,并非本侯凭空杜撰,皆有地方士绅密报、逃难百姓口述,乃至一些有心南朝官员的控诉书为证!卷宗此刻就压在兵部的案头!刘泽清尚书为此事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向元辅你开口陈述,方才恳请本侯代为转圜,先行提醒。”
何腾蛟听到“杀良冒功”、“奸淫妇女”、“卷宗在案”等词,脸色终于变了,之前的轻松和辩解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疑。
他仍试图维护:“侯爷,这……这些消息可曾核实?会不会是南朝余孽散布谣言,中伤我将领?”
刘庆目光冰冷,语气斩钉截铁:“元辅!证据确凿,并非空穴来风!本侯之意,并非要立即追究左将军之罪,而是希望元辅你能以师长之名,去信一封,严加告诫!令其即刻整肃军纪,约束部下,将肇事者严惩不贷!切莫因小失大,败坏了王师声誉,寒了江南百姓之心,更授人以柄,让天下人非议我朝纵容暴行!若任其发展,恐生民变,届时,纵有攻城略地之功,亦难抵失却民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