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震惊的,并不是“八千”这个数字,虽然这已经很离谱了。
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卢方舟居然带着全军在规定时间内赶到这件事。
此次卢象升的军令是严令宣府各部必须于十月十日前抵达昌平集合,逾期者军法从事。
他们怕延误军期获罪,从宣府镇出发后便一路催促,不惜马力人力,拼命赶路。
在第一天,大部队还能勉强跟上急行军的步伐。
但从第二天开始,步兵就开始大量掉队,体力不支者比比皆是。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让跟不上队伍的步兵在后面慢慢走。
最终能先期抵达昌平的都是骑兵,像参将张岩部下几乎全是步兵,至今都还未完全到达昌平。
而朝廷虽然知道这个情况,但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追究。
只要主将带着一部分人在期限内到达,就算是这支军队准时到达了。
而卢方舟的驻地龙门卫城,距离昌平可比从宣府镇出发要远得多。
所以,当他们看到卢方舟麾下明明大部分是步兵,竟能齐装满员、如期抵达昌平城下时,那种震撼是巨大的。
而且仔细观瞧这些士卒,虽然脸上带着长途强行军的疲惫之色。
但一个个依旧腰杆笔直,军列严整而肃静,没有寻常军队经历此种强度行军后常见的涣散与怨气。
杨国柱、王炜达、张岩三人都是带兵多年的将领,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可不仅是严酷的训练和军纪、还需要有强大的组织力以及充足粮饷和后勤保障。
杨国柱等人强压下心中的惊讶,引着卢方舟前去拜见卢象升。
到了城楼之上,卢方舟再次向卢象升郑重行礼。
卢象升面带微笑,和这个不久之前才在草原见过面的部下打招呼。
然后,他马上询问了最近漠南蒙古的详细情况。
当从卢方舟口中得知奇塔特依旧采取避战策略,不断骚扰,局面并未得到彻底解决时。
卢象升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流露出担忧。
他关切地问道:
“俊彦,你此次尽起精锐前来勤王,忠心可嘉。
然则,你之后方领地必然空虚,倘若那奇塔特侦知此事,趁机大举进犯,岂非危矣?
塞外那片基业,来之不易啊……”
卢象升是亲自到过草原前线,亲眼见过卢方舟如何经营那片土地的,那次视察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他是真的不希望这好不容易被明军控制的战略前沿,因为主力南调而被蒙古人重新夺回去。
卢方舟一听,连忙宽慰道:
“督师放心!
末将虽率主力来援,然于草原并非毫无防备。
各处要塞皆有留兵扼守,周天琪将军亦率领大部骑兵仍在草原巡弋策应。
纵那奇塔特得知消息前来,也绝无可能轻易钻了空子,夺取堡寨。
督师无需为此忧虑。”
他们两人的这番对话,一旁的杨国柱、王炜达、张岩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震惊到有些麻木了!
合着卢方舟这次带来的八千兵马,竟然还不是他的全部家底?
他在率领如此庞大军队来勤王的同时,居然还在老巢留下了足够的力量,自信能够抵挡蒙古人的趁虚而入?
如今这小子手下到底豢养了多少人马?
而且看样子,还都是如同家丁一般的精锐之士!
这得耗费多少钱粮?
难道朝廷私下里偷偷给他拨发了巨额的饷银和粮秣?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一个副将,如何能拥有并维持如此庞大的武装。
卢象升听完卢方舟的解释,倒是放心了许多,脸上的忧色稍霁。
同样地,他也询问了卢方舟此次带来的具体兵力。
当听到“骑兵一千,步兵七千,合计八千,皆已抵达”的回答时。
纵然是已有心理准备的卢象升,眼中也再次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讶之色。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卢方舟,目光复杂,主要是赞赏和欣慰。
接着,他神色恢复温和,又对卢方舟勉励了几句,肯定了他及时率部抵达的功绩。
随即转头对杨国柱吩咐道:
“杨总兵,你且带俊彦及其部属先去划定的营地安顿下来。
将士们远来辛苦,也好让他们早些扎营休息,恢复体力,以备大战。”
……
杨国柱领命,带着卢方舟及其队伍来到了宣府、大同军被划定的驻地区域,位于昌平城北的一片开阔地。
他指着那些已经立起的、旗帜分明的营盘介绍着:
“俊彦你看,那边是王副将的营地,那处是张参将的营地……”
介绍到张岩那片明显规模小了不少、且还有许多空位的营地时,杨国柱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
他连忙跳过,指着最大、最整齐的一片营地说道:
“那是本镇的营地。俊彦,你部的营地就安排在我营盘之侧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跟在后面的张岩闻言,脸上不禁一红。
他的部下到现在还有将近四成的步兵落在后面,未能赶到,这营地自然显得又小又冷清。
原来他也没当回事,但和卢家军对比后,现在觉得着实有些难堪。
卢方舟抱拳称是,随即转身,下达了安营的命令。
那些刚刚经历了长途强行军的卢家军士兵,闻令立刻动了起来。
整个过程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勘测地势、划分区域、立栅栏、挖壕沟、支帐篷、开辟水源、安置马匹车辆、设置哨位……
一切都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高效地进行着,显示出这支军队极高的军事素养和日常训练的严格程度。
杨国柱、王炜达等人在旁边驻足观看,越看越是心惊,不住地微微点头,心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愈发浓烈。
尽管卢家军效率极高,但八千人的大营毕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全建好的。
杨国柱便邀卢方舟等人,先到他的中军大帐中稍事休息,也好一并商议接下来的军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