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清兵杂役辅兵的奋力推动下。
那数百架盾车和简陋的木排,如同移动的森林,终于艰难地推进到距离壕沟仅三十多步的距离。
胸墙后的卢家军长矛手们,已经再次集结起来。
他们手中紧握着手榴弹,只待盾车再靠近一些,便像昨日那样,越墙而出进行突袭。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昨日的突袭已让鞑子吃了大亏,今日鞑子必然早有防备,不会再给他们轻易得手的机会。
这次冲锋,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但没有一个人退缩,只要军令下达,他们便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哪怕是用性命,也要毁掉这些威胁最大的盾车。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清军所有的盾车、木排在推进到这一距离后,竟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紧接着,从每一架盾车和木排的后面,都涌出大量的杂役辅兵。
他们推着满载泥土的小车,或背着沉重的沙包,嘴里发出各种怪叫和呐喊,埋头朝着壕沟方向发足狂奔!
跟役之后,还闪出大量弓箭手,他们出现的同时,便全部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齐齐指向了壕沟对面。
看来,只要卢家军的长矛手再像昨日一样冲出胸墙,必定会被箭雨覆盖,付出惨痛代价。
卢方舟在高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立刻对身旁的传令兵下令:
“升旗!取消主动出击计划!各队严守阵地,集中火力射杀那些填壕的鞑子!”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达至前沿阵地。
然而,前线的卢家军士兵们很快发现了令他们震惊且愤怒的新情况。
那些从盾车后冲出来的填壕辅兵之中,竟然混杂着不少汉家百姓打扮的女子!
她们在清兵的驱赶下,吃力地扛着沉重的沙包,步履蹒跚地混杂在清兵跟役中,被迫朝着壕沟挪动。
有些女子一边艰难前行,一边还朝着胸墙方向哭喊着什么,似乎是在哀求卢家军士兵不要射击她们。
这一幕让胸墙后的火铳手们瞬间僵住了。
他们手中的铳口明明已经对准了目标,手指却迟迟按不下扳机。
许多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军官,脸上写满了不忍。
一线指挥的石文、石武,几乎是在看到汉家女子混入杂役中的瞬间,就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他们都是最早跟随卢方舟起家的老人。
当年在剿灭贺一龙、贺锦等流寇时,便听到卢方舟说的那句:
战场对面,只有敌人!
妇人之仁,便是对自家兄弟的残忍和犯罪!
此刻眼前这些汉家女子虽可怜,却被清军当作“人肉盾牌”推向阵前。
若因犹豫而放她们填壕,壕沟被填平后,只会让更多自家兄弟丧命。
于是,他们朝着胸墙后的部下厉声喝道。
“开火!别管是谁,冲上来的都是敌人!”
军令如山,胸墙后的火铳手们压下心中的犹豫,纷纷扣动扳机。
密集的铳声连成一片,浓白的硝烟瞬间升腾,弥漫了整个防线。
铅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朝着人群飞去。
虎蹲炮也同时点燃引线,霰弹如同铁扫帚般扫向壕沟前方。
死亡的风暴,无情地席卷着壕沟前的那片开阔地。
冲在最前面的跟役辅兵和那些被驱赶的汉人女子,如同被割倒的麦秸般成片倒下!
鲜血如同泼洒的颜料,瞬间染红了冰冷的土地。
惨叫声、哭喊声、中弹的闷响与火器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许多汉家女子在倒下的瞬间,眼中还残留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面对身旁瞬间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那些侥幸未被第一轮射击波及的女子们,精神彻底崩溃了。
她们发出绝望的尖叫,扔下肩上的沙包,转身就没命地向后逃去。
甚至一些清兵的跟役辅兵也被这恐怖的屠杀场面吓破了胆,跟着一起溃逃。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更加冷酷无情的杀戮。
后方督战的清兵弓箭手们,面对溃退下来的人群,眼中没有丝毫波动,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这些人。
无论是汉人、满人还是蒙古人,无论男女老幼!
这些刚刚侥幸从卢家军枪炮下逃出生天的人,还没往回跑出几步,便被从迎面射来的利箭贯穿身体,扑倒在地。
一名凶神恶煞的拨什库更是大步上前,手起刀落,将一名跑得最快的汉家女子直接枭首!
无头的尸体兀自向前跑了几步才踉跄倒地。
他又接连砍翻几个逃回来的跟役,提着滴血的长刀,面目狰狞地咆哮道:
“睿亲王军令!
只有把沙袋扔进明狗的壕沟,才准回来!谁敢再逃,立斩不赦!
还要牵连到你们在辽东的家人,一并处死!”
前有夺命火网,后有督战钢刀。
在绝境的逼迫下,残存的填壕者们彻底绝望了。
他们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行尸走肉般再次涌向那道吞噬生命的壕沟。
此刻,卢家军的火铳与虎蹲炮大多已经发射过一轮,士兵们正忙着换弹。
整个防线的火力,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真空期!
这短暂的换弹间隙,成了跟役辅兵的生机。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到壕沟边,将手中的沙袋与泥土扔进壕沟,然后转身就往回跑。
负责指挥的拨什库们,也很快发现了卢家军的火力真空。
他们大声下令,隐藏在盾车和木排后方的大批步甲和马甲,如同蛰伏已久的恶狼,骤然暴起!
因为壕沟绝大部分地段尚未被填平。
他们纷纷下马,发出野兽般地嚎叫,举着盾牌,挥舞着长刀、虎枪、狼牙棒等重兵器。
从那些刚刚被零星填平的壕沟上,从卢家军之前预留的狭窄通道上。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着卢家军的第一道防线发起了凶猛的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