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我推开静室木门时,指尖尚抵在后颈风府穴上。那根银针仍嵌在皮肉之间,墨渊的仙力如细流般顺着经络游走,压着血纹不令其蔓延。可我知道,这压制撑不了太久。
青瓷瓶贴着腰侧,里面封存的雪莲是凡品,救不得命。唯有冰谷南坡那株千年原生雪莲,根系连着父神旧阵的莲纹石,才堪作药引。我不能等天亮,更不能让他察觉我要独自涉险。
足尖轻点地面,身形掠过回廊暗影。守夜弟子早已换班,巡山灵鹤也归巢歇息。我取出仙缘镜,镜面微光流转,映出一条隐匿于山壁之间的冰隙小径——那是通往后山禁地的秘道,平日由三重禁制封锁,如今却被镜中一道虚线贯穿,显出可通行的轨迹。
寒气自脚底攀上来,每走一步,肋骨处便传来钝痛,像是有东西在体内缓缓撕扯。血纹虽被镇住,但越靠近冰谷,那股灼意就越发清晰。我咬牙前行,玉清昆仑扇握在手中,以防万一。
冰谷入口覆着一层薄雾,触手即凝成霜粒。踏入其中刹那,耳畔仿佛响起低语,又似风过空穴的呜咽。我不敢停留,依着仙缘镜指引深入。脚下玄冰滑如镜面,稍一失神便会坠入两侧深不见底的裂谷。我贴着岩壁缓行,数次因腿软踉跄,全靠扇柄拄地才未跌倒。
约莫半炷香后,镜面忽地一颤,浮现出一朵悬浮半空的白莲影像。我抬头望去,前方冰窟幽深,洞口结满垂挂的冰棱,中央一块刻有莲纹的黑石静静立着,其上一株雪莲通体洁白,花瓣边缘泛着淡金光泽,根须如丝,缠绕石心,竟似与整座山脉相连。
就是它了。
我屏息靠近,伸手欲摘。指尖距花瓣尚有寸许,仙缘镜骤然发烫,镜面浮现一行古篆:“灵物有主,禁忌侵取。”
话音未落,脚下冰层轰然炸裂!
一道雪白巨影破冰而出,带起漫天碎晶。那是一头冰蛟,通体如寒玉雕琢,双目赤金,鳞片间流转着极地寒光。它仰首长吟,声波震得岩壁簌簌落雪,尾鳍横扫而来,直击我后背。
我翻身跃起,借力踩上蛟尾,顺势腾空翻转,落地时已退至丈外。心跳如鼓,却不敢迟疑,立刻催动仙缘镜探其弱点。镜面微光闪动,只映出五字:“非敌非妖,乃灵之化身。”
还未及细想,冰蛟再度扑来,速度快若雷霆。我疾退数步,不慎踩到冰洼,脚下一滑,左膝重重磕在石棱上。剧痛袭来,右手本能将刚采下的雪莲护在胸前。
就在那一刻——
雪莲忽然绽开七彩光芒!
光华如潮涌出,照彻整个冰窟。冰蛟动作骤停,赤金双目微微颤动,竟不再进攻。它静静立于半空,身躯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冰雪遇阳,开始缓缓消融。一缕纯净灵气自其头顶升起,如溪流般涌入我眉心。
脑中霎时清明。
耳边响起一声极远极轻的低语:“守莲者终归莲心。”
我僵立原地,识海翻涌。眼前闪过画面:一朵金莲在血月下盛开,天地变色;一名白衣少年立于归墟之巅,背影孤绝;紧接着,是昆仑虚崩塌的桃林,火光映红天际。
幻象转瞬即逝。
我喘息着稳住心神,抬手抹去鼻下一丝温热。竟是出了血。但体内那股躁动的血脉之力,此刻竟奇异地平复了几分,仿佛方才那缕灵气不仅融入眉心,更渗入经络深处,悄然修复着某些看不见的裂痕。
环顾四周,冰蛟已无踪影,只剩地上一滩清水,迅速冻结成冰。雪莲在我掌心依旧绽放,七彩余晖渐渐收敛,重归素白。
我小心将其放入随身玉盒,盒内衬着一层金丝软帛,是昨夜悄悄准备的。合盖时,目光扫过对面冰壁,忽觉某处积雪颜色略有不同。
走过去拂开厚雪,露出一道深深刻痕。
字迹苍劲,笔锋凌厉,显然是以神力所刻:
“金莲现,天下变,夜华出,四海劫。”
我盯着那行字,呼吸微滞。
金莲……是指我眉心印记?还是那朵从未现世的传说之花?
夜华又是谁?为何名字一出,心头竟莫名刺痛?
正欲细看,仙缘镜忽地自行跃出腰带,悬于半空,镜面对准那行刻字。镜面微光流转,片刻后浮现新提示:“检测到远古预言残片,来源不明。关联宿主血脉度提升至六成三。”
我收镜入怀,玉盒紧贴胸口。
此时东方天际已有微光透出,晨雾自山谷底部升腾,缭绕如纱。不能再耽搁了。
转身沿原路返回,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那道银针仍在后颈,但疼痛已减,血纹也不再抽搐。或许,那一缕来自冰蛟的灵气,不只是净化了部分魔气,更唤醒了什么沉睡的东西。
穿过最后一段冰隙,眼前豁然开朗。昆仑虚主殿群落隐现于晨霭之中,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守山弟子尚未换岗,巡鹤仍未起飞,一切如常。
我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青瓷瓶,倒出一枚普通雪莲花瓣含入口中。清凉之气顺喉而下,掩盖住体内尚存的异样波动。
只要没人发现我去过冰谷深处,就不会有人知道那株真正的千年雪莲已被采走,也不会有人知晓,冰蛟化灵、预言现世。
更不会有人察觉,此刻我眉心深处,有一丝极细微的金光,在晨曦照不到的阴影里,悄然闪烁。
走到主殿外石阶前,我整理衣袖,抬脚欲上。
忽然,袖口一紧。
低头看去,玉盒边缘勾住了裙摆丝线,轻微一扯,盒盖松动半寸。
就在这瞬间——
盒中雪莲竟再次泛起微弱七彩光晕,映得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