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的提示音在空旷的训练区内响起，模拟的环境干扰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精纯能量场运行的低沉嗡鸣。林星遥几乎虚脱，强撑着维持站姿，感受着精神力透支后的阵阵眩晕与刺痛，脑海中却仍回放着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与顾晏清精神力无声链接的瞬间。那种无需言说的支援与安心感，像一道暖流，短暂地温润了她因极限训练而冰冷僵硬的心神。
顾晏清已经走到了控制台前，开始快速浏览并记录本次训练的各项数据。他的侧脸依旧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超越常规的精神交互，对他而言不过是数据处理过程中一次微不足道的子程序运行。
“防御网节点抗压极限提升百分之十二，应激反应速度符合预期。共情力引导效率仍有优化空间，需加强在极端干扰下的精准控制。”他头也不抬，用毫无波澜的声线总结着训练成果与不足，随即下达指令，“今日训练结束。三小时后，进行战术理论分析。”
说完，他关闭控制台，径直朝着训练区出口走去，没有多看林星遥一眼，也没有对刚才那件事做出任何评价或询问。
林星遥看着他挺拔而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那丝因依赖而产生的微妙暖意，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困惑所取代。他果然……还是那个纯粹的理性机器。刚才的支援，或许在他眼里，真的就只是基于“训练成功率”最大化考量的一次必要干预吧。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向休息室，准备进行深度冥想以恢复严重消耗的精神力。
就在她走到休息室门口时，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哟，练完了？看你这脸色，老大今天又‘特别关照’你了？”
周易不知从哪里溜达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半包能量零食，靠在墙边，笑嘻嘻地看着她。
林星遥勉强笑了笑，没有否认。在周易面前，她不需要强装无事。
周易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他那特有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神秘笑容：“说起来，我刚才好像……感觉到一点有意思的波动？”
林星遥心中一紧，以为他指的是训练最后那瞬间的精神链接。难道被周易察觉了？
却听周易继续说道：“就前两天，秦风那小子来的时候。”他咂了咂嘴，眼神瞟向顾晏清离开的方向，意有所指，“你是没看见，老大那张脸，啧啧，虽然还是没啥表情，但我跟他这么多年，还能感觉不出来？那低气压，都快把接待厅的恒温系统给冻出故障了！”
林星遥愣住了。秦风来访时……顾晏清的低气压？
她仔细回想，当时只觉得顾晏清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冷漠，与秦风的交谈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风格，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有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怎么没有？”周易眉毛一挑，仿佛找到了绝佳的八卦素材，“尤其是你跟秦风说话的时候，老大那眼神……嘿，你是没注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就那一瞬间，但我敢用我三年的零食配额打赌，那绝对不是他平时看数据或者看下属的眼神！”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林星遥，挤眉弄眼，语气充满了调侃：“我说林小姐，你可真是厉害。能让咱们老大那块万年冰山，产生‘数据分析不出来’的情绪波动，你绝对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数据分析不出来的情绪？”林星遥更加困惑了。顾晏清的情绪，不都是基于逻辑和数据分析产生的吗？
“对啊！”周易一拍大腿，仿佛终于找到了点睛之笔，“就比如……嗯，类似于……‘嫉妒’？对，就是那种酸溜溜的、看不得你跟别的男人（特指秦风那种又强又帅还对你有好感的）走得太近的别扭劲儿！”
嫉妒？！
顾晏清？！
对她和秦风？！
林星遥彻底呆住了，脸上瞬间涌上一股热意，心跳也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这怎么可能？顾晏清怎么可能会产生“嫉妒”这种毫无理性可言的情绪？还是因为她？
“周副官，你别开玩笑了。”她下意识地否认，声音都有些发紧，“顾执行官他……他只是基于净庭的立场和风险评估，对秦军团长的来访保持必要的警惕和审视而已。”
“警惕？审视？”周易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用一种“你还是太年轻”的眼神看着她，“林小姐，老大他再怎么理性，本质上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真的机器。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只不过他习惯用理性和数据把那层外壳包裹得特别厚、特别硬而已。”
他收敛了几分玩笑之色，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些：“但是呢，再厚的冰壳，也架不住有人拿着小火炉天天在旁边烤啊，是不是？”他意有所指地看着林星遥，“你这共情力，感染力太强，无孔不入的。老大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训练时精神接触又不可避免……这日子久了，再坚固的壁垒，也得被你这‘温水’煮出点裂缝来。”
他顿了顿，看着林星遥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总之啊，林小姐，你就没发现，老大最近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们这些糙汉子，还有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光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吗？”
说完，他不再多言，冲她眨了眨眼，叼着能量棒，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开了。留下林星遥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周易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远比训练时精神力反噬更为剧烈的涟漪。
嫉妒？
不一样的眼神？
冰壳的裂缝？
这些词汇与她认知中那个绝对理性、冰冷如山的顾晏清，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她试图回忆顾晏清看她的每一个瞬间，却只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总是平静无波，如同冻结的湖面，难以窥见其下的暗流。
可是……训练最后那无声的链接与支援，又该如何解释？仅仅是出于对“战略伙伴”价值的维护吗？
一个她从未敢深入想象的念头，悄然浮现在脑海。
难道……顾晏清他……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轻微震动，收到了顾晏清发来的、关于三小时后战术理论分析需要预习的资料列表。
冰冷的文字，公事公办的语气。
林星遥看着那行文字，又想起周易那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只觉得心头那股混乱，更加难以平息了。
而另一边，已经走远的周易，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呆立在原地的林星遥，脸上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笑容。
“老大啊老大，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点拨要是再没用……那您这情商数据，怕是得回炉重造咯。”他自言自语着，晃了晃手中的零食袋，心情颇佳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有些种子，一旦被点破，便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无论它最终会开出怎样的花，还是根本无从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