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国的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了小山,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催债短信像附骨之疽——母亲的降压药还能撑五天,儿子小远的校服袖口磨破了边,妻子王淑萍在电话里总说“家里没事”,可他听见了她跟邻居借酱油时的局促。四十岁的男人,攥着每月四千块的工资,连喘口气都觉得带着债味。
“济源富士康打卡三月,返费七千五”,劳务市场墙上的红纸黑字,像道闪电劈进他混沌的日子。他揣着仅有的积蓄买了车票,临走前王淑萍把煮好的茶叶蛋塞进他背包:“车间里饿了垫垫,别舍不得买饭。”小远抱着他的腿哭,问“爸什么时候回来陪我过中秋”,他蹲下来擦了擦儿子的眼泪,把“说不定回不来”咽成了“中秋爸给你带月饼”。
富士康的宿舍挤着八个人,汗味混着泡面香飘在空气里。流水线的零件像长了脚,杨卫国的手被磨得通红,组长的呵斥声总在耳边转:“跟不上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干!”他咬着牙熬,午休时啃着冷馒头,把返费政策的截图翻出来看——七千五,够还一半的债,够给小远买新校服,够给母亲买半年的药。他跟自己说,再难,撑过三个月就好了。
日子在机械的重复里滑到八月,中秋的气息从工友的电话里飘出来。有人说要请假回家,有人说要给家里寄月饼,杨卫国也盘算着跟组长求个情,哪怕只回去一天。可没等他开口,麻烦先找上了门——张正财的电话打了过来。
张正财是他以前的同事,去年杨卫国在镇上开了家小手机店,张正财来参加店里的上海某公司推广活动,交了七百九十九元,说能领个路由器还能返现。当时张正财嫌路由器占地方,让杨卫国把路由器留下,自己只拿了一百元返现。现在,张正财在电话里喊得震天响:“卫国!你还记得去年那活动不?上海那公司跑了!我这七百九十九大洋打水漂了,你得赔我!”
杨卫国懵了,赶紧解释:“正财,那是上海公司的活动,我就是帮着代收个钱,现在公司出事了,警方都介入了,你得等程序走下来啊。”
“我不管什么公司什么程序!”张正财的声音像炸雷,“我是在你店里交的钱,我只找你!上海的人我不认识,也不会为了这点钱跑上海去!你明天下午五点前,给我转五百块,这事就算了,不然我就把车堵到你家门口!”
杨卫国的心里沉了下去。他现在哪有五百块?这个月的工资刚寄回家给母亲买药,兜里只剩几十块零钱。他跟张正财讨价还价:“正财,我现在资金链断了,真没那么多钱。我明天先给你转两百,下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三百,行不?”
“少跟我来这套!”张正财的语气硬得像石头,“明天下午五点前,五百块一分不能少!不然你就等着看你家门被堵!”说完,电话“啪”地挂了。
杨卫国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他以为张正财是开玩笑——两人共事多年,怎么会为了五百块闹成这样?他叹了口气,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想着赶紧跟组长说中秋加班的事,三倍工资能多攒点钱。组长倒痛快,拍着他的肩膀说“就缺你这样肯干活的”,他心里松了口气,觉得中秋不回家也值了。
可他没想到,张正财没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