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继续,于清在王宅醒来,与王一诺坦然对话。
于清被她逗笑,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笑意,与之前那个死寂绝望的于清判若两人。
“他……似乎还未被绝望彻底吞噬?”折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望。
而白真看着那个会因指尖触碰而微怔、会因直白关怀而失笑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墨渊注视着于清与王一诺的互动,缓缓道:“此女性情赤诚如稚子,言语无状,却并无机心。于清身处绝境忽遇善意,心防有所松动,亦是常情。”
他看出了王一诺的存在,对于清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而言,像是一根意外的救命稻草。
瑶光看着王一诺那副“傻白甜”却理直气壮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异界女子……倒是个异类。如此心性,在她那世界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毫无伪饰的善意,对于刚刚遭受背叛的于清来说,或许比任何刻意的安抚都更有效。
东华帝君的目光则始终带着冰冷的审视。“救命之恩,悉心照料,坦诚相待……皆是操控人心的上乘手段。”
他并不认为这一切是偶然,“纵是无心,其行已构成牢笼。此子心神动荡之际,最易依附于此等‘温暖’。”
当天幕播放到王陆递药时刻意隔开王一诺的细节,以及于清敏锐地察觉并顺从接受时——
墨渊微微颔首:“那护卫警惕性极高,而这于清,亦非全然懵懂。他识得眼色,懂得审时度势。”
折颜叹道:“他如今寄人篱下,又刚经历背叛,自是敏感些。能遇到这般照料,已属不易。”
白真看着于清默默喝下苦药,又因王一诺一句话而拿起蜜饯,心中那丝异样感再次浮现。
这种被细致关怀的感觉,对于刚刚失去一切、身处冰窖的于清而言,如同雪中送炭。
但这全来自一群目的不明的“异客”,这让他感到无比矛盾和不安。
东华帝君周身的气息越发冷凝。
“救其性命,慰其心灵,亦缚其神魂。”
“且看这‘善意’的傀儡线,最终将引他向何方。是重塑新生,还是……沦为异域之刃,反噬此界?”
天幕上,于清倚窗低语,“咸味蜜饯……对我来说,也是甜的。”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无尽的心酸与对久违善意的珍视。
白真仿佛也能尝到那蜜饯混杂在口中的复杂滋味。
是王家给予的、意外契合的甜,更是勾连起破碎过往、掺杂着血泪的苦涩。
他看到“自己”在那片刻的温暖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早已湮灭的家。
而当于清总结出那“这个世界到底是病了”的论断,以及因这次背叛而疯狂滋长的恨意彻底暴露时。
“那六年的平静,果然是假象。” 墨渊沉痛地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非是忘却,而是将恨意酿成了更毒的酒。此次背叛,如同凿开了封泥,戾气已无可抑制。”
折颜一脸怜惜,“他从未放下……他一直记得!那看似愈合的伤疤下,早已溃烂流脓!”
瑶光却是目光灼灼,甚至带着一丝兴奋:“这才对!温吞的忍耐有何用?这世间既已病入膏肓,便需猛药去疴,需烈火焚烬!他心中这恨,正是最好的燃料!”
东华帝君冷漠地注视着于清内心仇恨的翻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善意为引,恨意为核。”他淡淡评价,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此刻, 他如同浸透火油的干柴,那王家的些许温暖,不过是丢入其中的火星。爆燃,只在顷刻。”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兴味,仿佛看到了一出好戏的序幕。
白真浑身冰凉,“他真的要……以一己之力,去对抗这病了的世界?” 他喃喃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不过于清接下来的心绪转折,再次让众人意外。
他将王家人的存在,视为黑暗中微弱的光,是“世界也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的证明。
“我可不能死,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最后,那句宣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不管,那些昏聩的官员不管,那他就自己来管!”
“他要……自己来管?” 叠风愕然,随即感受到一股寒意。
一个凡人,要如何去管连神仙都漠视、连朝廷都无力解决的妖魔之患与世间不公?
墨渊神色无比严肃:“以凡人之躯,行神佛之事?此路艰险,九死一生。更恐……仇恨蒙心,手段渐趋酷烈,终将堕入魔道。”
折颜忧心忡忡:“他将王家当做最后的慰藉与牵绊,这固然能暂时拉住他不再寻死,可若这份牵绊未来稍有动摇,或者他复仇路上波及过广……后果不堪设想。”
瑶光却对于清的决断表示了极大的赞赏:“有魄力!仙神不仁,便自立为天地!这才是我辈应有之气概!管他前路如何,总好过浑浑噩噩,任人宰割!”
东华帝君将目光定在脸色苍白的白真身上,语气平缓:
“看到了吗?这便是彼界,你的神魂,在绝境中开出的‘恶之花’。”
“而异数的介入,催生了变数。福兮?祸兮?已非尔等可轻易论断。”
“棋子,已不甘为棋子。他欲成执棋之人,哪怕……掀翻这棋盘。”
白真怔在原地,看着天幕上那个倚窗的“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环境与遭遇,足以将一个灵魂扭曲到何等程度。
当天幕上任白与王安清晰地将六年前的妖魔祸乱与“夜华祭钟”联系起来,并尖锐指出九重天因内耗而无暇下顾,导致灾情被忽略、压下。
墨渊的眉头锁得更深,沉声道:“虽已知晓,然听旁人如此道来,依旧如芒在背。此确是我等失职,无可辩驳。”
折颜叹了口气,玉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心:“知道归知道……但这心里头,终究不是滋味。”
他看向白真,若非如此,白真的转世何至于此?
白真脸色苍白,他当然知道根源,但这并不能减轻于清所承受痛苦的万分之一,反而更添一种命运弄人的悲凉。
东华帝君神色依旧淡漠,平静地陈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庭失序,人间受难,此乃必然。只是由异界之口点破,更显讽刺。”
瑶光则是怒火中烧,但这怒火更多是针对己方的不争。
她声音冷冽,“这就是我们守护的‘秩序’!连下界最基本的安危都无法保障,让妖魔因我等内耗而肆虐!这难道不是耻辱?!”
天幕上,系统揭露王一诺的真实身份以及皇室错综复杂的换子阴谋。
“凡间皇权争斗,竟也如此肮脏龌龊。”
对于长生的他们而言,凡人倾轧于短短数十年寿数中的权欲,显得既可悲又可笑。
墨渊微微摇头:“人间帝皇,不能泽被苍生,反困于内帷阴私、权臣倾轧,致使朝纲混乱,民心离散。如此朝廷,如何能应对妖魔之患?”
折颜关注点则在王一诺身上:“这异界女子,凭空得了这般显赫身份,是福是祸尚未可知。那位于清留在她身边,怕是更要被卷入是非漩涡。”
东华帝君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好一步棋。”
他低语,“天道为其安排此身份,绝非无意。公主之尊,恰是介入此界、名正言顺积聚力量的最佳身份。”
“于清……或将成为她们手中一把锋利的刀。”
瑶光倒是难得对王一诺生出一丝兴趣:“这丫头,性子直愣,倒不像是个工于心计的。在她身边,或许比在外面直面那些魑魅魍魉要安全些?至少……暂时安全。”
最后,所有人的思绪依旧不可避免地回到了于清身上。
知道了前因后果,再看这个身处风暴中心、心藏燎原之火的少年,心情更为复杂。
白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会变成什么样?”
他无意识地问道,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墨渊目光深远:“于清之心,已成坚冰玄铁。王家之于他,是暖意,亦是枷锁。异客之于他,是机遇,亦是深渊。”
“未来之路,已非单纯复仇,而是与虎谋皮,与龙共舞。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折颜长叹一声:“但愿……那点咸味蜜饯带来的暖意,能在他彻底坠入黑暗前,留下一线清明吧。”
东华帝君收回目光,“这人间戏台,倒是愈发热闹了。”
他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
“且看这天外之手,与心中之魔,孰能更胜一筹。”
“本座……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