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寒风卷着砂砾,刮在脸上生疼。燕博文带着一队亲卫,正行进在一处名为“鹰嘴涧”的险要峡谷之中。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仅容数骑并行。
他此行的目的,是前往更前线的一处哨所,亲自核实郭孝义克扣军饷的更多证据。奏本虽已发出,但他深知郭孝义及其背后势力绝不会坐以待毙,唯有拿到更多铁证,方能一击致命。
峡谷内光线晦暗,风声穿过岩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肃杀。长风策马靠近燕博文,低声道:“世子,此地地势险恶,恐有埋伏,是否加快速度通过?”
燕博文勒住马缰,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侧寂静的山崖,鼻尖萦绕着干冷空气中不同于寻常尘土的味道,像是……铁锈与汗液混合的腥气。他心中一凛,正要下令疾行——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峡谷的寂静!紧接着,箭矢如蝗,从两侧山崖上密集射下!目标明确,直指被护卫在中心的燕博文!
“敌袭!保护世子!”长风目眦欲裂,拔刀怒吼。
亲卫们反应极快,立刻收缩阵型,举起盾牌,将燕博文护在中间。箭矢叮叮当当射在盾牌和甲胄上,火星四溅。
然而,来袭者显然并非寻常毛贼。他们身着与北狄骑兵相似的皮袄,戴着遮面的风帽,动作矫健,箭法精准狠辣,更兼居高临下,占尽地利。
“不是北狄人!”燕博文格开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簇,眼神冰冷如刀。北狄骑兵擅长骑射,却少有这般精于山地埋伏的作风!这分明是伪装!
混战中,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弩箭,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盾牌的缝隙,直取燕博文左胸!速度之快,时机之准,绝非偶然!
“世子小心!”一名亲卫奋不顾身地扑上前想挡,却慢了一步。
“噗——”
箭簇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燕博文身体猛地一震,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左肩下方蔓延开来!那箭势大力沉,竟透甲而入!
更可怕的是,伤口处传来的并非单纯的锐痛,而是一种迅速扩散的麻痹与灼烧感,伴随着诡异的乌黑色血液汩汩涌出,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丝甜腥中带着腐朽的气味!
“箭上有毒!”长风骇然失色,一刀劈翻一个试图冲上来的刺客,抢到燕博文身边。
燕博文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力气如同被瞬间抽空,那毒素蔓延极快,让他握缰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强提着一口气,挥剑砍断箭杆,但箭头仍深深嵌在体内。
“撤……冲出峡谷……”他声音嘶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命令。
剩余的亲卫拼死护着他,向峡谷出口冲杀。刺客们见状,也不再纠缠,如同来时一般,迅速隐没于嶙峋的山石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刚冲出峡谷,燕博文再也支撑不住,一口乌黑的血猛地喷出,眼前一黑,直直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世子!”
长风肝胆俱裂,扑过去将他抱起,只见燕博文面色已然泛青,嘴唇乌紫,呼吸微弱,那左肩下的伤口周围,乌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快!回大营!找军医!”长风声音嘶哑,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他撕下衣襟,试图捆扎伤口止血,但那乌黑的血依旧不断渗出,触手一片黏腻冰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由八百里加急,带着北境的风沙与血腥气,一路驰入京城。
当那背插三根翎羽、代表着最高级别军情的信使,浑身浴血、滚鞍落马冲入宫门时,整个皇城都被惊动了。
“北境急报!燕世子巡查途中遇刺!身中剧毒箭伤,性命垂危!”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死水般的朝堂。
金銮殿上,瑞起帝看着那染血的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殿下百官,更是哗然一片。
“什么?燕世子遇刺?”
“在北境腹地?何人如此大胆!”
“说是伪装成北狄骑兵的死士?这……”
“箭上有毒?性命垂危?这……”
震惊、猜疑、惶恐、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诸多面孔上交织。太医院院判周兆岐垂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与郭孝义交好的几位官员,则是交换着隐晦的眼神。
安亲王府接到消息时,顾王妃当场晕厥过去。安亲王虽强自镇定,但那瞬间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消息传入博文医学院时,宋知画正在药房内指导学生辨认几味药材。
青黛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连礼数都忘了:“世子妃!不好了!北境……北境八百里加急!世子爷……世子爷巡查途中遇刺,身中剧毒,坠马重伤……性命……性命垂危!”
“哐当——”
宋知画手中那支正欲放入秤盘的甘草,掉落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药房的暖意被一股无形的寒意驱散殆尽。
学生们都吓住了,屏息不敢出声。
只见宋知画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如同她身上那件月白裙衫一般苍白。她扶着药柜边缘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微微颤抖。那双总是沉静清亮的眸子,此刻如同瞬间碎裂的冰面,涌出巨大的惊痛与不敢置信。
但她没有惊呼,没有晕厥,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只是那样站着,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空气中弥漫的草药清香,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苦涩。
不过几息之间,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碎裂的眼神迅速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所取代。她直起身,声音出奇地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消息确实?”
“是……是王府派人来传的信,宫里也已知晓……”青黛带着哭腔道。
宋知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沉的决然。她快步走出药房,对闻讯赶来的采薇吩咐:“立刻回府,替我准备行装。轻便为主,多备药材,尤其是解毒、吊命的珍品,将我那个银针包和手术刀具一并带上。”
“世子妃!您……”采薇惊骇地看着她已明显隆起的小腹,“您如今的身子,怎能长途跋涉去那苦寒之地?北境路途遥远,危机四伏啊!”
“正因他性命垂危,我才必须去。”宋知画脚步不停,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寻常军医若能救,便不会传来‘性命垂危’的消息。那毒,恐怕非同小可。普天之下,若还有一线希望能救他,便只有我。”
回到安亲王府,府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顾王妃卧病在床,以泪洗面。安亲王虽强打精神处理事宜,但眉宇间的焦灼与悲痛难以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