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水嘶吼着从破裂的管线涌入,瞬间淹没了程真的脚踝,并且仍在快速上涨。舱内应急灯忽明忽灭,红光疯狂旋转,刺耳的警报声与金属扭曲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深潜器在爆炸冲击波的余威中失控地旋转、翻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肆意玩弄。
“抓紧!!”老船长的嘶吼声淹没在巨大的噪音中。他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握住失控的操纵杆,试图在翻滚中重新找到平衡,将动力全部导向上升引擎。
程真被巨大的过载力死死压在座位上,怀中的琉璃心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强烈搏动,与深潜器机械臂紧紧抓住的那枚脉冲晶体产生着强烈共鸣,那共鸣甚至穿透了厚厚的抗压服,直抵她的心脏。
深潜器外,更多的潜水炸弹如同死亡的雨点般落下,在周围的海水中炸开一团团巨大的气泡和冲击波。“昆仑”的攻击毫不留情,旨在将一切彻底毁灭。
“不行!引擎受损!平衡翼卡死!我们像石头一样!”老船长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错误代码和持续警告的深度读数,声音里第一次透出绝望。深度并未显着增加,反而因为失控的旋转和部分压载舱的破损,有再次下沉的趋势。
海面,“海龙号”上。
慕青虹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她的发梢。她双手依旧紧按着穹顶,蔚蓝色的光芒在她眼中剧烈闪烁,如同风暴中的海洋。
“姐姐…深潜器…状态极差…‘昆仑’的攻击太密集了…我…我快撑不住‘海渊之心’的防护了…”她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带着痛苦和焦急,直接传入程真几乎被震散的意识中。
程真咬紧牙关,冰冷的海水已经没到她的腰部。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她看了一眼怀中炽热的琉璃心,又透过观察窗瞥向那被机械臂牢牢抓住、依旧稳定散发着脉冲蓝光的奇特晶体。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小青虹!”程真用尽全部意志力,集中思绪,“别管防护!干扰…干扰那些炸弹的引信!用‘海渊之心’的力量…影响海水…制造乱流!或者…沟通那些苏醒的生物…任何办法!给我们争取时间!”
同时,她猛地扭头看向老船长,声音压过一切噪音:“船长!放弃稳定!利用爆炸的冲击波!把我们‘炸’上去!”
老船长瞬间明白了程真的意图——这是纯粹的赌命!他眼中闪过一线决绝的狠厉,大吼一声:“好!赌了!”
他非但没有试图规避接下来的爆炸,反而操控着几乎失灵的深潜器,艰难地调整了一个角度,主动迎向一枚即将在侧下方爆炸的炸弹!
“虹丫头!看你的了!”老船长在通讯里嘶吼。
慕青虹感知到深潜器内姐姐和船长的决绝,她猛地一咬牙,将几乎全部精神力量,通过“海渊之心”灌注出去!目标并非硬抗爆炸,而是渗透、干扰!
那一刻,以“海龙号”下方的海面为中心,一道无形的、庞大的意识波动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至深海!
正在落下的数枚潜水炸弹,其精密引信内部的微观结构,被一种不属于这个科技体系的力量瞬间侵入,发生了极其细微的迟滞和偏差!
深潜器侧下方的那枚炸弹爆炸了!
轰!!!
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深潜器侧面!按照设计,这本应是致命一击。然而,由于引信被那微不可察的力量干扰了千分之一秒,爆炸的角度和烈度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偏差!再加上老船长精准(或者说疯狂)的角度操控,这致命的冲击力,竟大部分转化为了一个向上的、狂暴的推力!
深潜器如同被一柄巨锤砸中的乒乓球,旋转着、翻滚着,但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海面狂飙而去!
舱内,程真和老船长被巨大的加速度死死按在座位上,几乎无法呼吸。海水已经漫到胸口,破损的舱体发出即将解体的恐怖哀鸣。
但深度表上的数字,正在疯狂减小!
“成功了!!”老船长看着屏幕,嘶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
海面上,“昆仑”的轰炸机显然也发现了深潜器异常的高速上升,立刻调整角度,准备进行第二轮精准打击。
然而,就在这时——
轰!轰!轰!
“海龙号”的副炮开火了!虽然火力远不足以击落轰炸机,但精准的射击在其攻击路线上形成了弹幕屏障,有效地进行了干扰和威慑。
是大副!他抓住了这宝贵的时机,果断下令开火!
同时,慕青虹强忍着精神透支的剧痛,再次沟通“海渊之心”。这一次,目标不是炸弹,而是更深的海渊——那些被惊醒的、“曦光文明”保存下来的少数深海生物!
几只庞大而古老的、形态怪异如同史前巨兽般的生物,被“海渊之心”中蕴含的、它们熟悉的“故乡”气息所吸引,或是被“昆仑”攻击的噪音所激怒,缓缓从黑暗的深渊中上浮,巨大的身躯无意间挡住了轰炸机的部分攻击航线,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趁此机会,伤痕累累、几乎散架的“海蛞蝓”深潜器,终于拖着白色的气泡和泄漏的燃油,猛地冲破了海面!
哗啦——!
沉重的深潜器砸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
“快!回收作业!火力掩护!”大副声嘶力竭地命令着。“海龙号”迅速靠近,吊臂伸出,同时舰载武器持续对空射击,逼退试图靠近的轰炸机。
深潜器舱门被从外部强行打开,冰冷的海水和疲惫不堪的程真、老船长一起涌了出来。船员们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拉上甲板。
程真几乎虚脱,但双手仍死死抱着那枚脉冲晶体。一回到甲板,她立刻看向慕青虹。
慕青虹瘫软在穹顶旁,脸色苍白,但看到姐姐安全返回,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欣慰的笑容。韩修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
“立刻撤离这片海域!最大航速!”老船长顾不上休息,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冲回指挥位。
“海龙号”开足马力,向着公海方向疾驰。身后,“昆仑”的轰炸机在失去了深潜器这个明确目标,又受到“海龙号”的干扰和那些若隐若现的巨型深海生物的威胁后,盘旋了几圈,最终似乎收到了新的指令,悻悻离去。
危机暂时解除。
甲板上,程真和慕青虹疲惫地靠在一起。那枚脉冲晶体被放在她们面前,与琉璃心并排而立。
两件物品此刻都平静了下来,但它们之间那种无形的、深刻的联系却愈发清晰。它们散发出的光芒节奏趋于一致,柔和而深邃。
程真仔细观察着这枚从深渊取回的晶体。它内部的星云似乎遵循着某种复杂的规律在缓慢流转,那些刻印的“曦光”文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它到底是什么?”慕青虹轻声问,她能感受到“海渊之心”对这东西的敬畏和依赖之情,远超对其他任何事物。
程真摇了摇头,目光凝重:“不知道。但‘海渊之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我们取回它,甚至能影响‘海妖’的残骸放行,这东西的价值,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她顿了顿,补充道,“磐石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未落,程真的加密通讯器就响了起来。是磐石。
“你们成功了?!还拿到了东西?!”磐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我们监测到剧烈的能量波动和‘昆仑’的异常调动…刚刚传输回来的晶体初步扫描数据…天啊…这太惊人了!”
“它是什么?”程真直接问。
“根据破碎文献的对比和能量特征分析…我们高度怀疑…”磐石的声音因兴奋而有些颤抖,“这很可能就是‘曦光文明’最伟大的创造之一,传说中承载了他们全部知识、历史乃至…灵魂备份的——‘文明方碑’的碎片,或者说是‘钥匙’!”
文明方碑?灵魂备份?
这个概念让程真和一旁倾听的慕青虹都感到震撼。
“您的意思是…这里面可能存储着一个失落文明的全部信息?”
“远不止信息那么简单!”磐石快速说道,“根据只言片语的记载,‘方碑’是他们用于在灾难中延续文明火种的核心装置,甚至可能涉及意识上传和保存…如果这是真的,那它的价值,无法估量!难怪‘海渊之心’称其为‘必须取回之物’!也难怪‘昆仑’和鸦群如此疯狂!”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程真,你们现在极度危险!‘昆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立刻安排你们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同时,必须尽快破解这‘方碑碎片’的秘密!它可能是我们理解‘曦光文明’,甚至对抗‘昆仑’的关键!”
程真看着眼前并排而放的琉璃心和方碑碎片,心中波澜起伏。千门局终,但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危险、关乎整个文明命运的谜局,才刚刚揭开序幕。
她感觉到,母亲笔记中未曾提及的深层真相,苏陌和青龙会的过往,甚至琉璃心的真正起源,或许都能从这枚碎片中找到答案。
“我们明白了。”程真沉声回应,“我们会保护好它。等待下一步指示。”
结束通讯,海风吹拂过程真沾满盐渍的脸颊。她望向远方逐渐平静的海平面,目光锐利而坚定。
旧的江湖秩序已被打破,而新的秩序,必将伴随着这深海的秘密,一同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