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朔夜”号那熟悉而又带着一丝病态喘息声的引擎轰鸣，终于出现在据点小区外围时，天际线只剩下了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血迹，涂抹在铅灰色的云层边缘。破败的居民楼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默而坚实。
这一路的返程，堪称煎熬。基础修复后的“朔夜”号仿佛一个重伤未愈的病人，动力响应迟缓，转向略显生涩，行驶起来再没有了往日那种沉稳有力的感觉，时不时还会传来一些令人担忧的异响。卡呐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生怕这老伙计在半路彻底趴窝。
穿过他们之前与尸潮血战、如今依旧遍布残骸的小区空地，将车缓缓停靠在楼下那熟悉的位置时，车内四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紧绷了近十个小时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以稍稍放松。
推开有些滞涩的舱盖，踏上相对坚实的地面，浓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肌肉酸痛、关节僵硬、伤口隐隐作痛——更是精神上的极度透支。与北岸幸存者的紧张对峙，与“清道夫”的亡命追逐，以及那枚500千克炸弹带来的毁灭性震撼与濒死体验，都如同一场沉重而疯狂的噩梦，烙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没有人说话。四人默默地、动作略显僵硬地，通过二楼的升降台回到了据点内部。
熟悉的、带着些许霉味和灰尘气息的空气，此刻闻起来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客厅里，之前为了抵御尸潮而堆积的弹药箱和物资显得有些凌乱，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构成了一幅属于他们的、混乱而真实的“家”的景象。
“我……不行了……眼睛快睁不开了……”卡呐利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到沙发旁，连那身沾满污渍的灰色制服都懒得脱，直接像一滩烂泥般瘫倒下去，没过几秒钟，就发出了沉重而均匀的鼾声。
凯卫尔强撑着检查了一下各楼层的门窗加固情况，确认安全后，也靠着墙壁滑坐在地，脑袋一点一点，最终也沉沉睡去。
王尔则直接走进了卧室，倒在床上，连鞋子都没脱，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辉霜冽看着几乎瞬间进入睡眠状态的三个兄弟，自己也是眼皮打架，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呐喊着需要休息。但他知道，还不能睡。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天，据点虽然相对安全，但绝不能无人值守。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谁也不知道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会引来什么。
他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系统，加强据点周边声波和生命信号监测，有异常立刻报警。”他在心中命令道。
【收到，亲~监测系统已提升至最高灵敏度。不过建议您也休息一下哦，您现在的状态，站着都能睡着了吧？】
系统的调侃此刻听起来有气无力。辉霜冽没有理会，转身再次通过升降台回到了楼下。他没有选择回到楼内，而是重新钻进了那辆伤痕累累、却刚刚载着他们从地狱归来的“朔夜”号里。
坐在冰冷的驾驶座上，关上车门（虽然观察窗被封死，视野几乎为零，但厚重的装甲依旧能带来一丝心理上的安全感），辉霜冽才真正感觉到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他靠在椅背上，努力保持着清醒，耳朵竖起着，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车内一片黑暗，只有仪表盘上几个微弱的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引擎已经熄火，世界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他的大脑却无法平静。白天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闪现：北岸桥头突如其来的枪声和飞溅的火星；“清道夫”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恐怖身影；血肉触手撕裂空气的呼啸；发动机起火时灼热的气浪和浓烟；以及最后，那一声仿佛要撕裂天地、将一切都归于虚无的剧烈爆炸和刺目的白光……
每一次回忆，都让他的心脏一阵紧缩，手心渗出冷汗。
他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试图驱散这些影像，但疲惫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拖拽着他的意识不断下坠。
【亲，还在硬撑呢？要不要本系统给您讲个睡前故事？比如《三只小猪》之末日水泥加固版？】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试图活跃气氛。
“闭嘴……让我安静一会……”辉霜冽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回应。
【好吧好吧，真是不可爱。不过说真的，刚才那发‘大炮仗’，动静可不小哦。】系统的语气稍微正经了一点，【根据本系统接收到的、极其微弱的远程声波反馈和能量扰动分析，刚才的爆炸，应该已经被城市里其他一些……嗯，‘邻居’们注意到了。】
辉霜冽心中一凛，强打精神：“他们知道是我们干的？知道是空袭？”
【那倒未必。】系统分析道，【500千克航空炸弹的爆炸特征很明显，有经验的幸存者或许能判断出不是普通炸药。但具体来源，他们很难确定。本系统的空袭召唤机制具有很高的隐蔽性和误导性，他们最多能定位到爆炸发生的大致区域，而不会直接联想到是有人召唤了飞机。估计现在，不少躲在暗处的家伙都在猜测，是军方残留的弹药库殉爆，或者是哪个倒霉蛋触发了什么超级陷阱吧？】
听到这里，辉霜冽稍微松了口气。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如果让其他幸存者知道他们有能力召唤空中打击，那他们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要么被觊觎，要么被恐惧，要么被联合起来消灭。
“这样最好……让他们猜去吧……”他喃喃道。
然而，系统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这么大的动静，吸引来的可能不只是人类‘邻居’哦~某些对能量和震动敏感的‘大家伙’，说不定也会被惊动呢。亲，以后的日子，可能更‘热闹’了。】
辉霜冽无言以对。福兮祸所伏，干掉了“清道夫”，解锁了谢尔曼，却也可能在城市这潭死水下，搅动了更深处隐藏的怪物。
他靠在椅背上，透过被封死的观察窗缝隙，望着外面一片漆黑的夜色。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地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他努力抵抗着，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了一声与普通丧尸嘶吼截然不同的、更加悠长而充满力量的嗥叫，但距离极远，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幻觉。
城市，依旧死寂。但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那一声来自天空的审判，而悄然改变了。
辉霜冽的意识，终于还是在极度的疲惫和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下，逐渐模糊、沉沦。他歪倒在驾驶座上，陷入了半睡半醒的、充斥着爆炸与怪物影像的浅度睡眠之中。
只有系统，依旧忠实地扫描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冰冷的电子眼，注视着这片危机四伏的、属于末日的长夜。
那颗价值5000积分的炸弹，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正在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