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工厂，特种纺织车间。
这原本是给渔民织深海拖网的地方，现在却充满了某种诡异的科幻感。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陶瓷纤维尘埃，几十台经过魔改的工业织布机正在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
只是它们织的不是棉线，而是**316L不锈钢丝**和**氧化锆陶瓷纤维**。
“这就是你说的‘铁布衫’？”苏清歌站在一台织机前，戴着防尘口罩，眼神里写满了嫌弃，“李星河，你把航天器做成了木乃伊。”
在她面前，巨大的“太昊”飞船返回舱骨架正在缓慢旋转。并没有传统飞船那种光洁如镜的蒙皮，它浑身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编织物。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裹尸布缠满的巨型蚕茧，粗糙、丑陋，充满了廉价的手工感。
“别以貌取人，苏博士。”李星河手里拿着一把喷枪，正在检查编织层的密度，“这叫‘三维正交编织防热透波一体化结构’。这层‘毛衣’不仅能防热，还能当相控阵天线的天线罩，而且……”
他伸手摸了摸那粗糙的表面：“它能‘出汗’。”
在这层编织物下方，埋设着密密麻麻的毛细管网。液态甲烷将通过这些管网渗透到编织层中，像人体的汗液一样蒸发带走热量。
“理论上可行。”苏清歌冷冷地评价，“但只要有一根管子堵塞，或者编织密度不均匀导致‘发汗’不均，飞船就会像被点燃的线团一样烧成灰烬。”
“所以需要你的算法来控制编织密度。”李星河放下喷枪，看了一眼时间，“打包吧。带着这块‘破布’，我们要去北京抢钱了。”
……
**北京，国防科工局，地月空间运输系统招标会现场。**
会议室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长条桌的一侧坐着评审团，全是航天界的泰斗级人物，甚至还有几位穿着军装的将军。另一侧，则是两家竞标单位的代表。
陈天河坐在左侧，红光满面。他身后站着一排金发碧眼的外国顾问，那是他花重金从美国挖来的“外援天团”。
而李星河这边，只有他和抱着笔记本电脑的苏清歌，以及赵得志——赵总正紧张地在那儿抖腿，频率快得能发电。
“下面由天河航天进行方案陈述。”主持人宣布。
陈天河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全息投影亮起。
那是一艘极其漂亮的飞船，流线型机身，银白色的碳纤维复合材料外壳，充满了未来感。
“各位领导，专家。”陈天河用激光笔指着屏幕，“这是我们的‘天河一号’登月飞船。我们采用了国际最先进的碳纤维缠绕工艺，结构重量比金属轻 40%。防热系统引进了蓝色起源的可重复使用金属热防护瓦技术。动力系统则是……”
他顿了顿，得意地看了一眼李星河：“则是基于猛禽发动机改进的全流量分级燃烧循环引擎，虽然目前还在图纸阶段，但我们要到了全套技术授权。”
“造价？”评审组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院士问道。
“单次发射成本约 1.5 亿美元。”陈天河赶紧补充，“虽然前期投入大，但它是最成熟、最安全的技术路线。这是经过美国人验证过的。”
老院士点了点头，没说话，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显然，“经过验证”这四个字很有分量。求稳，是航天系统的惯性。
“下面由星尘动力陈述。”
李星河站起身，没有穿西装，依然是那件印着“星尘动力”LoGo的灰色工装夹克，袖口还沾着一点油污。
他没用全息投影，而是直接把那个装着“太昊”飞船缩比模型的箱子拎到了桌子上。
“这就是我们的方案。”
当李星河掀开箱盖，露出那个裹着灰白色“毛衣”的丑陋圆锥体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这是什么？出土文物？”
“叫花鸡？”
“李总这是走复古路线啊。”
陈天河更是笑出了声：“李星河，你是来搞笑的吗？你要坐这个篮子去月球？”
李星河面无表情，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那不是普通的打火机，而是一个工业级的高温等离子喷枪。
“陈总，虽然你的 ppt 做得很漂亮，碳纤维也很贵。但我不信 ppt，我只信物理。”
他按下了开关。
**滋——！！！**
一道耀眼的蓝紫色等离子束喷涌而出，中心温度高达 **3000 摄氏度**。
全场惊呼，几个警卫下意识地把手按在了腰间。
李星河将喷枪的火焰直接怼在了那个“丑陋”的模型表面！
“疯了！这可是会议室！”赵得志吓得差点钻桌子底下去。
然而，预想中的燃烧、冒烟并没有发生。
只见那层灰白色的编织物在高温火焰下瞬间变红，但就在变红的一刹那，一股极其细微的白色气体从编织物的孔隙中喷出。
那是模型内部预存的液氮（模拟甲烷）受热气化。
那层薄薄的气体在模型表面形成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气膜”，将 3000 度的火焰死死地顶在外面。火焰甚至因为气膜的推力而发生了偏转！
“这是……主动发汗冷却？”老院士猛地站了起来，眼镜都差点掉下来。
“没错。”李星河一边继续烧，一边平静地解说，“不锈钢编织骨架，内衬多孔陶瓷介质。它不需要昂贵的碳纤维，也不需要娇贵的防热瓦。它就像人类的皮肤，热了就出汗。”
他关掉喷枪。
那个刚刚还被 3000 度高温炙烤的部位，只是微微有些发黑，用手一摸，甚至只是温热。
“造价？”老院士的声音有些颤抖。
“全不锈钢结构，加上这层‘毛衣’。”李星河伸出一根手指，“单次发射成本，**500 万人民币**。”
“多少？！”全场一片哗然。
陈天河的 1.5 亿美元，和李星河的 500 万人民币。这是两个维度的战争。
“这不可能！”陈天河身后的那个美国顾问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喊道，“这种技术早就被 NASA 淘汰了！因为多孔材料很容易堵塞！一旦堵塞就是毁灭性的！”
“你说得对，在 2025 年的材料学里，它确实容易堵。”李星河转头看向苏清歌，“苏博士，给他看看你的‘杰作’。”
苏清歌站起身，打开电脑，将一张显微镜下的微观结构图投到了大屏幕上。
“这是我们研发的‘自洁型梯度孔隙结构’。”苏清歌的声音清冷，“孔隙内部并非直筒，而是螺旋状。当高压气体喷出时，会产生微旋流，任何积碳和杂质都会被高速气流旋出去。简单来说，它不仅会出汗，还会自己搓澡。”
全场死寂。
那个美国顾问张大了嘴巴，盯着屏幕上的微观结构，像是在看外星科技。他是个行家，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材料学的底层逻辑被突破了。
老院士颤颤巍巍地走下来，抚摸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模型，就像抚摸着自己的孙子。
“500 万……500 万……”老人喃喃自语，“如果是这个价格，我们就不止是去月球插个旗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精光四射：“我们能在那上面盖房子！”
“不仅是盖房子。”李星河收起喷枪，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陈天河，最后停留在评审团身上。
“如果我们有一千艘这样的飞船。我们就能把月球变成人类的‘郊区’。”
“各位领导，我们要做的不是什么‘高精尖’的艺术品。我们要造的是太空时代的‘五菱宏光’。皮实、耐造、便宜、拉得多。”
李星河敲了敲那个丑陋的模型，发出一声闷响。
“这才叫工业革命。”
……
半小时后，投票结果出炉。
没有任何悬念。
陈天河看着那一面倒的票数，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他那个花了几个亿买来的“豪华天团”，在李星河那个 500 万的“破篮子”面前，输得连底裤都不剩。
“李星河……”陈天河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你别得意。招标只是开始。你有技术，但你有产能吗？一百亿的单子，你那个烂尾楼工厂吃得下吗？”
李星河刚走出会议室，听到这话停下了脚步。
“产能？”
他拿出手机，当着陈天河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林主任吗？对，招标拿下了。嗯，钱马上到位。”
“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江南造船厂、振华重工，还有鞍钢。”
李星河的声音不大，但在走廊里却如雷贯耳。
“我不打算自己扩建工厂了。我要把图纸公开。”
“公开？！”陈天河和赵得志同时惊呼。
“对。我要把‘昆仑’和‘太昊’的图纸授权给这几家国企巨头。”李星河回过头，对着陈天河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我们要搞‘举国体制’下的‘商业分包’。让造航母的给我造船体，让造港机的给我造发射塔，让炼钢的给我卷贮箱。”
“陈总，你是一个人在跟一个国家的工业体系战斗。”
李星河拍了拍陈天河的肩膀，像是拍打一具尸体。
“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