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源珠指引的那缕绿光，在青云宗内七拐八拐，最后竟飘向后山最偏僻的杂役区。
沈清弦和墨渊收敛气息，隐入虚空，跟随绿光穿过一排低矮的瓦房，停在一间最破旧的柴房外。
柴房门半掩，里面传来劈柴的声音。
“这里？”墨渊皱眉。
绿光钻进门缝。
两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入。
柴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费力地举起斧头，劈砍着堆成小山的柴火。她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衣，头发用粗布条胡乱绑着，脸上沾着木屑和灰尘。
听到动静，她转过身。
是个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但营养不良导致脸色蜡黄。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得像山泉水，却空洞无神。
她看见沈清弦和墨渊，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慌乱地比划着手势。
是个哑巴。
而且……没有修为。
“她就是生命道尊的转世？”墨渊语气中带着怀疑。
沈清弦抬手，混沌源珠从眉心飞出，悬在少女面前。
珠子微微震颤，散发出柔和的绿光，与少女体内某种沉睡的力量产生共鸣。
少女看着混沌源珠，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竟伸出手，轻轻触碰珠子。
嗡——！
珠子绿光大盛，柴房内凭空生出无数嫩芽，从地面、墙壁、甚至斧头上钻出，迅速生长、开花。
生命道韵，无意识地外溢。
“是她。”沈清弦确认，“生命道尊的转世，但被下了强大的封印，不仅封住了记忆和修为，连五感都被剥夺了声音。”
她走向少女，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怯生生地后退一步，指了指墙上刻着的一个名字:小草。
“小草……”沈清弦心中微痛。
堂堂开天者转世，竟沦落至此。
“带她走。”墨渊开口，“这里不安全。”
话音刚落，他脸色骤变，猛地抬头看向柴房屋顶。
几乎同时，沈清弦也感应到了——四面八方，上百道阴冷血腥的气息正在急速靠近！
“血神教的人来了。”她一把拉住小草，“走！”
三人刚冲出柴房，就看到整个杂役区已经被团团包围。
数十名穿着血袍的修士凌空而立，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气息赫然是化神后期。他身后，站着之前在洞府中出现过的血使。
“沈清弦，墨渊。”独眼老者狞笑，“等你们很久了。”
他一挥手，所有血袍修士同时结印。
大地震颤，无数血色符文从地底浮现，组成一座覆盖整个青云宗的巨大阵法——血祭大阵！
“你们要血祭整个青云宗？！”沈清弦眼中闪过杀意。
“准确说，是血祭青云宗地下的那位‘大人’。”血使舔着嘴唇，“用上万修士的精血和魂魄，助他破封而出！”
话音刚落，阵法启动！
无数血色触手从地底钻出，缠向青云宗弟子。修为低的弟子瞬间被吸干精血，化作干尸。修为高的也在苦苦支撑。
惨叫声此起彼伏。
“师尊！”远处传来苏晚晴的惊呼——她和陆明轩正护着几名外门弟子，但已被三条触手围攻。
沈清弦抬手，混沌道韵化作剑光斩断触手。
“墨渊，你护着小草，我去破阵！”
“小心。”墨渊点头，寂灭道韵展开，将小草护在身后。
沈清弦冲天而起，直扑阵眼——独眼老者所在的位置。
“拦住她！”独眼老者厉喝。
八名化神初期的血袍修士同时出手，八道血光交织成网，罩向沈清弦。
“滚！”
沈清弦一剑斩出。
混沌开天！
剑光所过，血网崩碎，八名化神修士吐血倒飞，其中三人当场陨落！
“半步大乘？！”独眼老者脸色大变，“情报有误！快，启动备用计划！”
血使立刻捏碎一枚血色玉简。
玉简炸开，化作漫天血雾。
血雾中，走出三道身影。
第一道是个红衣美妇，气息妩媚，但眼中满是残忍——化神巅峰。
第二道是个枯瘦老僧，手持骷髅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化神后期。
第三道，让沈清弦瞳孔骤缩。
那是个穿着青云宗长老服饰的中年男子——执法堂副堂主，赵无涯！
“赵堂主，你……”沈清弦难以置信。
“很意外？”赵无涯冷笑，“沈清弦，你以为三年前那场陷害，只有林婉儿和萧逸参与吗？没有我在暗中配合，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得手？”
原来如此。
“为什么？”沈清弦问。
“为什么？”赵无涯眼中闪过狂热，“因为血神教主答应我，事成之后，助我突破化神，晋升炼虚！青云宗给不了我的，血神教能给！”
“叛徒。”沈清弦声音冰冷。
“随你怎么说。”赵无涯看向下方混乱的青云宗，“今天过后，青云宗将不复存在。而你，会成为唤醒那位大人的最后祭品！”
三人同时出手。
红衣美妇袖中飞出无数红绫，绫上绣着狰狞鬼脸，发出凄厉尖啸。
枯瘦老僧抛出手中的骷髅念珠，念珠在空中化作十八颗巨大骷髅头，眼中燃烧着绿色鬼火。
赵无涯则取出一柄血色长刀，刀身刻满邪异符文，一刀斩出，血海滔天。
三大化神联手，威势惊天。
但沈清弦只是抬起了左手。
混沌归墟引。
掌心浮现一个微型黑洞，红绫、骷髅头、血海刀光，全部被黑洞吞噬、湮灭。
“什么？！”三人脸色惨白。
“化神，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沈清弦右手月影剑出鞘。
一剑，三杀。
红衣美妇头颅飞起，枯瘦老僧身躯炸裂，赵无涯连人带刀被斩成两段。
三息，全灭。
独眼老者彻底慌了，转身想逃。
“想走？”
墨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寂灭魔瞳睁开。
独眼老者身体一僵，眼中神采迅速消散——神魂被直接抹除。
血使见状，转身化作血光遁走。
但一道混沌剑气追了上去，将他钉死在空中。
主阵者全部死亡，血祭大阵开始不稳。
沈清弦正要彻底破阵，突然脸色一变。
“不好！”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心跳。
咚——！
整个青云宗剧烈震颤，所有建筑开始崩塌。
血祭大阵虽然未完成，但已经吸收了上千修士的精血，这些精血渗入地底，正在削弱封印！
“小草！”沈清弦看向下方。
墨渊护着小草，但少女此刻状态很不对劲。
她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眼中流下泪水。
“疼……好疼……”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发出声音——不是通过喉咙，而是通过某种灵魂共鸣。
“她的转世之身与封印相连。”墨渊沉声道，“封印松动，她也受影响。”
沈清弦咬牙，冲回地面，将手按在小草额头。
混沌道韵涌入，暂时压制她体内的共鸣。
但治标不治本。
“必须立刻净化封印！”她看向墨渊，“需要你的寂灭之力和她的心头血。”
“在这里？”墨渊看向四周——青云宗已经乱成一团，血神教虽然主力被灭，但还有不少余孽在肆虐。地下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封印随时可能彻底破碎。
“没时间转移了。”沈清弦取出混沌源珠，“就在这里，我护法，你来取血。”
墨渊点头，看向小草。
少女似乎听懂了，她擦掉眼泪，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然后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放心，只要一滴。”沈清弦柔声道。
墨渊抬手，指尖凝出一缕寂灭剑意，精准刺入小草心口，取出一滴金色血液——那是生命道尊的本源精血。
血液离体的瞬间，小草软倒在地，气息微弱。
沈清弦立刻将混沌源珠的本源力量注入她体内，维持生机。
“开始吧。”墨渊将金色血液滴在混沌源珠上。
沈清弦同时注入混沌道韵。
三种力量交融——混沌、归墟、生命。
融合后的力量，化作一道三色光柱，轰入地底！
光柱穿过层层岩土，直达封印核心。
那里，一具被九条锁链束缚的灰雾躯体，正在疯狂挣扎。
光柱照射在它身上。
“啊——！！！”
凄厉的惨叫从地底传出，整个青云山都在震动。
灰雾迅速消散，露出下方一具半透明的、布满裂痕的神魂——那是“祂”的一具分身，被生命道尊封印了三万六千年。
“混沌……归墟……还有生命的背叛……不——！！！”
在三种至高力量的净化下，分身寸寸崩解，最终化作虚无。
地底的心跳声停止了。
封印重新稳固。
青云宗，保住了。
但沈清弦和墨渊却脸色凝重。
因为在那具分身彻底消散前，他们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本尊……已经苏醒……你们的末日……到了……”
---
一个时辰后，青云宗主殿。
劫后余生的众人聚在一起，气氛沉重。
此役，青云宗弟子死伤过半，建筑损毁七成，护山大阵彻底崩溃。
云河道尊重伤，三位太上长老两人战死，只剩铁剑真人断了一臂，勉强存活。
林婉儿和萧逸被墨渊从袖中放出时，已经吓傻了——他们亲眼目睹了血神教的暴行，也看到了沈清弦一剑斩三神的恐怖实力。
“宗主。”沈清弦走到云河道尊面前，“青云宗的损失，我会负责。”
“不必。”云河道尊苦笑，“若不是你们，青云宗今日就灭门了。要怪，只怪我识人不明，让赵无涯这等叛徒潜伏多年。”
他看向昏迷不醒的小草:
“这位姑娘是……”
“生命道尊的转世。”沈清弦没有隐瞒，“青云宗开宗祖师，是她的记名弟子。”
大殿一片哗然。
“原来祖师遗言中的‘生命归来’，是这个意思……”云河道尊恍然，“那她现在……”
“她体内有强大封印，需要时间解开。”沈清弦道，“我会带她走，寻找恢复的方法。”
“应该的。”云河道尊点头，“青云宗……已经不适合她留下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纯阳、洛璃、紫胤、战侯等人冲了进来——他们感应到青云宗的变故，从源初之地赶来了。
“师父！你们没事吧？”李纯阳急问。
“没事。”沈清弦看向众人，“你们来得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她将生命道尊遗言、血神教的阴谋、“祂”分身被净化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她沉声道:
“‘祂’的本体已经苏醒。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众人脸色凝重。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洛璃问。
“两件事。”沈清弦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尽快找到其他开天者的完整转世。第二，提升实力，准备最终决战。”
她看向李纯阳:
“纯阳，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纯阳道尊的完整传承在哪里？”
李纯阳挠头:“师父只说等我到了炼虚期，自然就知道了。但我现在才化神巅峰……”
“那就尽快突破。”沈清弦又看向三判官，“冥府那边，有轮回道尊转世的线索吗？”
黑袍判官点头:“有。轮回道尊的转世之身，在冥府‘轮回井’中沉睡了数万年。但要唤醒他，需要集齐九大轮回印，目前我们还差三枚。”
“我来帮忙。”白衣判官道，“我知道其中一枚的下落——在洪荒真界东域的‘时光废墟’。”
“另一枚在命运神殿。”命运殿主开口，“我可以交出。”
“最后一枚……”红衣判官犹豫，“在血神教总坛。”
众人沉默。
血神教今日虽然损失惨重，但教主和核心力量并未现身。其总坛必定危险重重。
“我去。”战侯握紧长刀，“正好为今日死去的青云宗弟子报仇。”
“我也去。”紫胤道，“我的紫霄剑道，专克邪祟。”
沈清弦想了想，点头:
“好。战侯、紫胤、红衣判官，你们三人去血神教总坛取轮回印。纯阳，你跟李酒鬼前辈去寻纯阳传承。洛璃，你回玉虚山，唤醒太阴道尊的传承。我和墨渊带小草去寻找解开封印的方法。”
“那我呢？”骨老问。
“骨老，你回墟市，联络星海各方势力。”沈清弦郑重道，“‘祂’苏醒的消息，必须尽快传开。我们需要组建一支联军。”
“明白。”
分工完毕，众人正要散去——
“等等。”
小草醒了。
她坐起身，眼中不再是空洞，而是多了一丝清明。
“我……想起来了。”她轻声说，声音依旧嘶哑，但能说话了，“生命道尊……是我。背叛者……也是我。”
她看向沈清弦，眼泪滑落:
“对不起……”
“都过去了。”沈清弦握住她的手，“你现在是小草，不是生命道尊。你的罪，已经用三万六千年的封印和转世之苦偿还了。”
小草摇头:
“不够。我还知道一件事……一件连当年的我，都差点忘记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
“第九开天者，不是失踪，也不是陨落。他是……自愿被‘祂’吞噬的。”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墨渊问。
“因为只有从内部，才能找到‘祂’的弱点。”小草眼中闪过痛苦，“第九开天者修炼的是‘虚无大道’，与‘祂’同源。他牺牲自己，融入‘祂’的本体，就是为了找到‘祂’的致命缺陷。”
“他找到了吗？”沈清弦急问。
“找到了。”小草点头，“‘祂’的弱点，就是……情感。”
“情感？”
“对。”小草看向沈清弦和墨渊，“‘祂’是虚无中诞生的意志，天生没有情感。但吞噬了第九开天者后，‘祂’感染了一丝人性。这一丝人性，就是‘祂’最大的破绽。”
“所以……”李纯阳若有所思，“如果我们能用强烈的情感冲击‘祂’，就能削弱‘祂’的力量？”
“不止削弱。”小草眼中闪过决绝，“如果能唤醒第九开天者残留的意识，让他从内部反击，配合我们从外部攻击，就有可能……彻底消灭‘祂’。”
希望。
虽然渺茫，但终于有了一条可行的路。
“那还等什么？”李纯阳咧嘴，“干他娘的！”
众人相视而笑。
是啊，干他娘的。
三万六千年的战争，该结束了。
“出发！”
众人分头行动。
沈清弦和墨渊带着小草，离开青云宗，前往寻找解开封印的方法。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青云宗后山，那座古修士洞府深处。
血使的尸体突然动了动。
不，不是尸体在动，而是尸体下方，钻出了一缕极细的灰雾。
灰雾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
正是“祂”的分身残留的最后一丝意识。
“情感……弱点……呵呵……”
人脸发出诡异的笑声: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情感冲击……”
灰雾飘向青云宗废墟，钻入一具刚死不久的弟子尸体。
尸体睁开了眼睛。
瞳孔，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