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代,赣西北大山深处因地理闭塞,经济贫困,衍生出一种特殊的“拉帮套风俗。这一习俗多见于家庭支柱因重病、残疾丧失劳动能力,或天灾人祸导致生计断绝时,妻子在丈夫的默许下,另寻一名未婚或贫困的单身男子共同生活,形成一妻二夫”的临时家庭结构。
新加入的男子需承担砍柴、耕种、挑水等重体力劳动,维持全家生计;原丈夫则因病弱退居次要地位,但保留家庭名义上的权威。孩子可随生父或养父姓氏,家庭财产分配常含模糊约定。例如,若原丈夫去世,拉帮套的男子可能继承部分家产,但也可能因无血缘关系被子女排斥。
这一习俗虽被视为生存策略,却充满伦理困境。女性被置于两难境地。既要履行对原丈夫的道德责任,又需依赖新伴侣维持生计;男性则面临情感压抑与身份认同危机。
赣西北的冬天来得早,凤凰山上九月的风已裹挟着霜气钻进大山的褶皱里。成五七家的土坯房像一串被风干的辣椒,歪歪斜斜挂在半山腰。灶房外,年过花甲的成五七蹲在石碾上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左脸上那道蜈蚣似的疤----那是去年给邹顺清家运铜油时,被土匪的刀刮的。
屋里传来成三四的叹息声。三十多的大男人,没有了双腿,只能常年卧床,或是成五七和儿媳叶成梅两人把他搬到木櫈上坐。由于缺乏营养,成三四蜷缩在床角,枯瘦得能数清肋骨。成五七掐灭烟头,用皲裂的拇指抹了把窗台上的霜,心里算着帐:开春借的二斗谷子,利滚利该还三斗了。”
大柱子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是湖北通山燕夏人,挑着副补锅担子路过凤凰山,第一锅补锅铁水就在成五七家。他像被风刮来的野蒿,裤腿沾着赣鄂两省交界的黄泥沙。成五七起初只当他是个讨口饭的匠人,中午时分,叶成梅从山上捡茶籽米回来,一起围着歪着腿的桌子,喝苞米掺青菜的糊糊,在这个时候,算是招待远方的客人。直到有一天,大柱子去茶树林里帮叶成梅背茶籽米,用一块银元塞进叶成梅的对襟褂袋里,说:嫂子,我来帮你。
成三四成了残疾人,不能人事,成五七这一脉算是断绝了。今天大柱的到来,让这个残破的家,有了一线希望。
拉帮套的规矩,成五七是懂的……山里汉子养不活父母妻儿时,便我个壮劳力“搭伙”,男人出地,后生出力,女人续香火,大柱子不要名分,只求个炕头。叶成梅熬药时多抓了把黄连,成五七蹲在门口磨镰刀,刀刃刮过刀石的声音,像在锯自己的脊梁骨。
深夜,成五七坐在儿子成三四的床头,含在嘴里的烟锅星星忽明忽喑:崽啊,梅啊也还年轻,你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无后,得给成家列祖列宗续个烟火。”
成三四睁着无神的双眼,心酸地说道:“爹,我晓得,这个家只能靠成梅了,我这个废人不知何日到头。”父子俩对视,再也说不出半句。
开春后,大柱真的成了这个家的影子,他天不亮就上山砍柴,晌午回来又忙着地里锄草。成五七的旱烟袋渐渐空了,他也学会把烟丝揉碎,掺进晒干的野菊花里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