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的苏醒和她口中吐露的古老名讳,如同在暗潮汹涌的水面投下了一颗定海神针,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通过符咒远程连线的博雅和白狼(以及大概率在偷听的大天狗)都屏住了呼吸。
“月读尊?”晴明心中巨震。那是日本神话中掌管夜国之神,三贵子之一,与天照大御神、须佐之男命并列的高位神明!神乐的遗失记忆,竟然涉及到这位存在?
神乐在晴明的搀扶下坐起身,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她梳理着脑海中复苏的碎片,缓缓道来:
“我……并非完整的人类,甚至并非通常意义上的神明。我是……上一纪元,月读尊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终极虚无’——也就是‘虚妄之主’的本体——而倾尽神力创造出的‘封印之楔’的一部分化身。”
她的声音空灵而遥远,仿佛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传说。
“月读尊预见了‘虚无’的膨胀终将吞噬一切光明与存在,即便高天原亦不能幸免。他于夜国深处,以自身部分神格与无数陨落神明的残骸为基,糅合了‘希望’与‘守护’的信念,锻造了三枚‘封印之楔’,并将它们投入现世,寻找合适的‘容器’,以待‘虚无’降临之时,将其重新封禁或放逐。”
“然而,仪式出了意外。‘虚无’的力量提前察觉并干扰了过程。三枚‘楔’……一枚在投入现世时彻底崩碎,力量散落无踪;一枚……落入了‘虚妄之主’的追随者手中,被污染、扭曲……”神乐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而我,是仅存的、保留了大部分纯粹力量的第三枚‘楔’的化身,承载着月读尊最后的希望与……悲伤。”
“为了躲避‘虚无’的追查,我的大部分记忆和神力被自我封印,化身为人间少女,流落至此。直到……黑晴明不知用何种方法,找到了我遗失的那部分核心灵魂碎片,也就是维持‘楔’形态稳定的关键……”
众人听得心神摇曳。神乐的身世竟然如此惊人,她本身就是对抗“虚妄之主”的终极武器之一!而黑晴明“归还”碎片,其目的昭然若揭——他要让“武器”变得完整,然后……要么掌控它,要么彻底摧毁它,或者,利用它来完成某个更可怕的仪式!
“所以,黑晴明最后说的‘钥匙’和‘锁’……”晴明沉声道。
神乐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起来:“完整的我,可以成为重新封印‘虚无’的‘钥匙’,但也可能……成为加速‘虚无’降临此世的‘坐标’。黑晴明的目的,很可能是后者。他需要完整的‘楔’作为引子,配合他在京都的布置,强行打开让‘虚妄之主’本体降临的通道!”
真相如同拼图般一块块契合,勾勒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巨大阴谋。黑晴明不仅要毁灭现有秩序,他还要引狼入室,召唤灭世级别的存在!
“我们必须阻止他!”博雅在符咒另一端斩钉截铁地说。
“当然要阻止!”缘结神挥舞着小拳头,“这么危险的‘灭世之缘’,必须掐断!为了世界和平,也为了我还没收完的人情债!”
就在这时,负责空中警戒的童男突然发出急促的警告:“晴明大人!前方!京都西郊!有……有好多人!不,好多妖!是……是大江山的鬼族!他们真的快到京都了!”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加速前行。很快,他们就在云端看到了那副“壮观”的景象——
只见京都西郊外的原野上,一支浩浩荡荡、奇形怪状的“队伍”正在缓慢前行。高大的鬼族扛着巨大的行李,一些小鬼在地上奔跑打闹,队伍中夹杂着各种被驯化(?)的妖物,还有鬼女围着巨大的篝火(青天白日点篝火,很鬼族)似乎在准备伙食……俨然一副举族迁徙的混乱场面。领头的是几个气息彪悍的鬼将,其中那个扛着巨大狼牙棒、头上独角格外显眼的,正是星熊童子!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孤傲的身影格外醒目。他穿着简单的和服,红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虽未刻意散发妖气,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正是刚刚在黄泉之门后咆哮的鬼王——酒吞童子!
他似乎察觉到了晴明等人的气息,抬起头,猩红的眼眸冷冷地扫了过来,目光在晴明和昏迷初醒的神乐身上略微停留,冷哼一声,并未说话,但那股压抑的怒火与霸道的威压,却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晴明等人降下云端,落在距离鬼族队伍不远不近的地方。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酒吞童子,”晴明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此地乃京都地界,人类聚居之所。阁下率众前来,意欲何为?”
酒吞童子还没说话,他身边一个兴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哦呀!是晴明大人和美丽的女士们!还有这位……呃,看起来很能打的小姐(看向妖刀姬)!真是幸会幸会!”
只见一个穿着华丽、脸上带着轻浮笑容的金发少年(?)——妖狐,不知何时混在了鬼族的队伍里,正摇着扇子,试图向神乐和缘结神抛媚眼。
“闭嘴,杂鱼。”酒吞童子冷冷地瞥了妖狐一眼,后者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地躲到了一个巨大的鬼族身后。
酒吞童子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晴明,语气带着压抑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本大爷的家被人占了,来找个临时落脚点,不行吗?”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京都他家后院一样。
缘结神忍不住小声吐槽:“临时落脚点……带着全族老小和家当来别人家门口‘临时落脚’?这‘邻居缘’也太硬核了吧!”
白狼低吼一声,狼眸警惕:“伊吹山的事情我们听说了。但京都并非无主之地,更非避难所。你们如此规模进入,势必引起恐慌和冲突。”
星熊童子瓮声瓮气地接口道:“哼!人类的地盘又如何?我们鬼族想去哪里,还需要向你们汇报吗?再说,那个黑漆漆的混蛋和那股恶心的‘虚无’气息,最后不也是冲着你们京都来的?我们来了,说不定还能帮你们挡挡灾!”
这话听起来像是歪理,但仔细一想,竟然有那么点道理?大江山鬼族此刻更像是一群被恶霸抢了房子、无奈之下跑到“仇人”家门口扎营,准备一边蹭吃蹭喝一边找恶霸算账的……麻烦邻居。
晴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阻止他们?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就算打赢了,也是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黑晴明。放任不管?让这群无法无天的鬼族进驻京都周边,跟在自己后院埋炸药没什么区别。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带着哭腔、气喘吁吁的女声由远及近:
“妖狐……大人……您、您又跑这么快……等等我呀……”
只见跳跳妹妹抱着她的小布袋,领着跳跳哥哥和跳跳弟弟,穿过原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追上了鬼族的大部队……或者说,追上了妖狐。
妖狐一脸头疼:“你怎么又跟来了……”
跳跳妹妹委屈巴巴:“因为……因为感觉这边‘热闹’的缘分更浓了嘛……”
晴明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愤怒的鬼王、迁徙的鬼族、不着调的妖狐、黏人的僵尸一家、即将降临的灭世危机、身边刚刚恢复记忆的关键“武器”……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急速飙升。
平安京,这个夏天,注定无法平静了。而如何安置这群“不请自来”的恶邻,成了摆在晴明面前,仅次于对抗黑晴明的第二大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