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县城显得格外冷清，街道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偶尔有几辆自行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陆远裹紧棉袄，压低帽檐，快步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城南的一片破旧民居。
这里是县城里有名的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陆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抬手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李三。陆远压低声音，刘五哥介绍来的。
门一声开了条缝，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什么事？
谈笔生意。陆远从门缝里塞进去一包大前门大买卖。
门这才完全打开。一个三十出头的瘦高个站在门口，嘴里叼着烟，眼神里透着警惕和精明。这就是刘老五，县城里有名的赌棍，专门做局坑人。
进来吧。刘老五侧身让开路。
屋里烟雾缭绕，几个汉子正围着一张破桌子打牌。见有生人进来，都警惕地抬起头。
没事，你们玩你们的。刘老五摆摆手，领着陆远走进里屋。
里屋更简陋，只有一张炕和一个小方桌。刘老五在炕沿坐下，示意陆远也坐：说吧，什么买卖？
陆远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经过简单化妆的脸——眉毛画粗了，嘴角贴了颗假痣，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听说五哥手艺好，想请您帮个忙。陆远压低声音，有个小子最近发了笔横财，嚣张得很。我想请他玩几把，让他长点记性。
刘老五眯起眼睛：什么人？多大年纪？
十八九岁，乡下小子，没见过世面。陆远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刚得了五百块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五百？刘老五来了兴趣，什么来路？
省城有个亲戚给的。陆远撒了个谎，具体您就别打听了。事成之后，输的钱归您，我只要他长记性。
刘老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五百块不是小数目...风险不小啊。
所以来找五哥嘛。陆远赔着笑，谁不知道五哥手艺高超，做局天衣无缝？
这话显然挠到了刘老五的痒处。他得意地笑了笑，但随即又板起脸：这种事可不好办。万一那小子家里有背景...
放心，普通农家子弟。陆远保证道，就是有个远房亲戚在省里当个小干部，没什么实权。
刘老五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这个数。
五十？陆远皱眉，五哥，这也太多了吧？
刘老五冷笑，你知道做这种局要冒多大风险？要是被逮着，可是要进去吃牢饭的！
陆远装作犹豫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他早就打听过了，刘老五这帮人平时坑蒙拐骗，最多也就弄个十块八块。五十块对他们来说，绝对是笔大买卖。
三十。陆远讨价还价，事成之后，那小子输的钱都归你们。
刘老五摇头：不行，最少四十。兄弟们都要吃饭的。
两人又拉扯了几个回合，最终以三十五块成交。陆远先付十块定金，剩下的等事成之后再付。
说吧，那小子什么情况？谈妥价钱，刘老五来了精神。
陆远详细描述了陆志强的长相特征和性格特点，特别强调了他爱显摆、没脑子、经不起激将的特点。
这种雏儿最好对付。刘老五自信满满，保证让他输得裤衩都不剩！
不过有件事得注意。陆远提醒道，这小子虽然蠢，但他爹精得很。得想个万全之策，不能让他爹起疑。
刘老五点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们有的是办法。
他叫来外屋的一个矮胖汉子：胖子，去把叫来。有活了。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中山装的瘦高个走了进来。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教书先生，完全不像赌徒。
眼镜，我们这的军师。刘老五介绍道，最会做局。
陆远心中暗惊。这伙人果然专业，连这种文化人都能笼络过来。
推了推眼镜，仔细听了陆远的要求，沉吟道：这种暴发户子弟最好对付。只要投其所好，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乖乖上钩。
他详细询问了陆志强的喜好和活动规律，很快就制定出一个完整的计划。
第一步，投石问路。眼镜分析道，先派个人去村里摸摸底，看看这小子平时都去哪，喜欢玩什么。
第二步，请君入瓮。找个小赌局引他上钩，先让他赢点小钱，尝到甜头。
第三步，釜底抽薪。等他陷进去了，再做大局，一把让他输个精光！
刘老五连连点头：好！就这么办！
陆远却提出异议：这样太慢了。能不能快点？最好三五天内就解决。
这么急？眼镜皱眉。
夜长梦多。陆远解释道，他爹马上就要去粮库上班了。到时候有了正式工作，就更不好动手了。
刘老五和交换了个眼神，点了点头：行！那就加快节奏。明天就派人去摸底，后天设局！
事情谈妥，陆远起身告辞。临走前，他又塞给刘老五一包烟：五哥，这事就拜托您了。务必办得干净利落。
放心吧！刘老五拍着胸脯，保证让那小子输得心服口服！
走出刘老五的家，陆远长舒一口气。雪还在下，街道上白茫茫一片。他快步走向县城边缘，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换了衣服，擦掉化妆，又变回了那个淳朴的农村青年。
回村的路上，陆远的心情复杂。他并不喜欢用这种手段，但大伯一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特别是陆志强，那个被宠坏的小子，要是再不给他点教训，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祸。
远哥！王铁柱远远地迎上来，怎么样？
办妥了。陆远低声道，这几天你盯着点志强，看他都去哪玩。
明白！铁柱兴奋地搓着手，这次非得让那小子好看！
第二天一早，王氏又趾高气扬地去肉铺买肉。这次她不仅要了五花肉，还破天荒地买了只老母鸡，说是要给建军补身子。
村民们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老赵头媳妇忍不住嘀咕：显摆什么！说不定是哪偷来的钱呢！
这话正好被路过的陆志强听见。这小子顿时炸了毛：你说谁偷钱？我家的钱是省城亲戚给的！正当来的！
哟，这么大方？老赵头媳妇讽刺道，一给就是五百块？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要你管！陆志强恼羞成怒，省城亲戚有本事！不像你们，一辈子穷酸命！
两人吵吵嚷嚷，引来不少村民围观。最后还是村长过来，才把众人劝开。
这一切，都被躲在角落里的一个陌生汉子看在眼里。这人穿着普通的棉袄，看起来像个走亲戚的，实际上却是刘老五派来摸底的探子。
中午时分，陆志强憋着一肚子气，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村口的小卖部喝酒。几杯劣质白酒下肚，这小子又开始吹牛：等我家盖了新房，天天请你们喝酒！茅台！管够！
一个叫二狗的小青年奉承道：强哥现在可是发达了！以后可得罩着兄弟们啊！
好说好说！陆志强得意洋洋，等我去县城找我爹，给你们都安排个工作！
真的？几个小青年眼睛都亮了。
那还有假？陆志强拍着胸脯，我爹现在可是干部！安排个工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躲在暗处的探子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悄悄离开了。
当天晚上，探子回到县城，向刘老五汇报情况。
就是个被宠坏的蠢货。探子评价道，爱吹牛，好面子，几杯酒下肚就找不到北了。
刘老五满意地点点头：好！明天就设局！
第二天下午，陆志强又去小卖部喝酒。刚喝到一半，进来两个陌生汉子，看起来像是跑运输的司机。
老板，来瓶二锅头！其中一个高个子喊道，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小卖部老板拿出酒，两人就在陆志强旁边的桌子坐下，边喝边聊。
妈的，这趟又白跑了！高个子抱怨道，说好的运费，又他妈的赖账！
可不是！矮个子附和，现在这世道，赚钱太难了！
陆志强一听两个字，立刻竖起了耳朵。
高个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笑着举杯：小兄弟，一个人喝闷酒啊？来，一起喝两杯！
陆志强正愁没人听他吹牛，立刻凑了过去。
几杯酒下肚，三人就熟络起来。高个子自称姓王，是个跑长途的；矮个子姓李，是他的搭档。
还是你们好，陆志强羡慕地说，天天跑车，见世面！
好什么呀！王司机大倒苦水，累死累活赚不到几个钱！还不如...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不如什么？陆志强好奇地问。
李司机压低声音：小兄弟，看你是个实在人，跟你说个赚钱的门路...
陆志强顿时来了精神：什么门路？
玩牌。王司机神秘地说，有一种玩法，来钱特别快！我们上次一趟就赚了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陆志强问。
三百！王司机得意地说。
陆志强倒吸一口凉气：三百？怎么玩？
简单！李司机拿出副扑克，炸金花，一学就会！要不要试试？
陆志强心动了。但他摸了摸兜里仅有的几块钱，又犹豫了：我...我没本钱...
没事！王司机大方地说，先玩小的，一把才一块钱！输了算我的！
就这样，陆志强一步步落入了陷阱。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陆远的计划之中...
夜幕降临，陆远站在村口的山坡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志强啊志强，他轻声自语，这次就让你好好长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