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桑泉村,还被一层料峭的寒意包裹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几天,村里的土路变得泥泞不堪。几株老柳树才刚抽出些嫩黄的芽苞,在雨水中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村子东头,一处略显破败的农家小院里,江雾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旧棉袍,靠在吱呀作响的竹制躺椅上,微微喘息着。他刚刚试图去把院角那丛野草清理一下,不过片刻,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心脏跳得如同擂鼓,不得不退回椅中。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苍白、几乎能看见淡青色血管的手腕,无奈地叹了口气。穿越过来半个月,他逐渐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也摸清了自己的处境——父母染病双亡,留下三亩下等水田和这个破败小院,外加一屁股不大不小的债务。原主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怯懦书生,身体底子本就弱,经此打击,更是一病不起,这才让他这个异世灵魂趁虚而入。
容貌倒是极好。即使此刻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眉眼间也自带一股挥之不去的清愁与秾丽,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微红,看人时总有种氤氲的脆弱感,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但这副皮囊,在弱肉强食的乡野,除了招来觊觎,并无太多用处。
“咳咳……咳……”喉咙一阵发痒,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随之轻颤,仿佛随时会散架。
“江家小哥,又在咳了?”隔壁院的王婶端着一盆脏水出来倒,看见他这模样,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乡野的直率,“不是婶子说你,你这身子骨,就别瞎折腾了!那几亩田,趁着还能走动,早点寻个靠谱的人家佃出去是正经!好歹换点药钱,别真把自个儿熬干了!”
江雾抬起眼,对王婶露出一个虚弱的、感激的笑:“谢谢王婶关心,我……我再想想办法。”声音轻柔,带着气弱游丝的沙哑。
王婶看着他那张脸,再听他这声音,心里那点不耐烦也散了,叹道:“造孽哦……你说江秀才两口子多好的人,怎么就……”她没再说下去,摆摆手,“行了,你歇着吧,有事喊一声。”
看着王婶离开的背影,江雾脸上的笑容淡去,只剩下疲惫与冷静。
佃出去?说得轻巧。村里那几个盯着他田产的富户,出的价钱恨不得把他骨头都啃干净。原主就是不甘心被如此盘剥,才硬撑着不肯松口,直到油尽灯枯。
他不能走原主的老路。
意念微动,一个极其简陋、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面板出现在眼前。
【万物生机系统(破损状态)】
宿主:江雾
生机值:5\/100(极度虚弱,濒临枯竭)
功能:
1. 微弱生长加速(生效范围:1平米,加速效果:5%)
2. 土壤微弱改良(生效范围:1平米,改良效果:3%)
能量来源:宿主生机值、阳光、雨水(当前效率:1%)
这就是他穿越的“金手指”,一个几乎和他身体一样废柴的系统。5点生机值,连维持他基本的生命活动都勉强,更别提驱动系统功能了。那1平米的加速和改良,效果微乎其微,杯水车薪。
必须尽快恢复健康,提升生机值!
根据原主记忆和这半个月的观察,他知道村后头的老林子里,或许能找到一些常见的草药,比如鱼腥草、车前草之类,虽然不值钱,但清热消炎,对他这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或许有点微末的帮助。而且,山林里腐烂的落叶,或许能让他收集一点,尝试用系统改良一下,看看能不能弄出点原始的肥料。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山等于送死。
他需要帮手。
一个绝对听话、能干活、不会多嘴的帮手。
记忆里,前几天在村口,似乎看到人牙子押送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
想到这里,江雾挣扎着从躺椅上站起来,翻箱倒柜,找出了原主藏得极深的、最后的一点家当——五枚磨得发亮的铜钱。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忍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他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一步三喘地往村口挪去。
村口的老槐树下,果然围了些人。一个满脸横肉的人牙子正唾沫横飞地叫卖着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村民们指指点点,议论着价钱和劳力。
江雾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这副病美人模样,在粗犷的乡村背景里,实在太过扎眼。
“哟,江家小子,你不好好在家躺着,跑这儿来吹风?也不怕一阵风给你刮跑了?”有村民调侃道,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江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他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我想买个能帮忙干活的……”
人牙子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和不屑:“就你?买人干活?小子,别逗了,你养得活自己就不错了!我这儿的人,可都是要吃饭的!”
江雾握紧了手里的五枚铜钱,指节泛白。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多么不可信。
他的目光在那些流民中扫过,大多是一脸绝望和麻木。直到,他的视线落在角落里那个被单独拴着的青年身上。
那人很高大,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骨架匀称,肌肉线条在破烂的衣衫下隐约可见。他低着头,乱糟糟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裸露出的下颌线条却如刀削般硬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凶悍与死寂之气,仿佛一头受了重伤、却依旧危险的野兽。
似乎是感受到了江雾的注视,那人猛地抬起头!
刹那间,江雾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警惕与漠然。而他左边脸颊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了几分骇人的气势。
周围的村民似乎都有些怕他,下意识地离远了些。
人牙子啐了一口:“呸!看什么看!这是个硬茬子,打伤过我两个伙计!脑子还坏了,什么都不记得,就是个能吃不能干的废物!小子,我劝你看点别的!”
江雾的心脏却猛地跳快了一拍。
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直觉。
这个人是不同的。他需要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是一个能在危机时刻,护住他性命的“屏障”。这个人的眼神里,有狼一样的野性和……一种未被磨灭的坚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感,走到人牙子面前,摊开手掌,露出那五枚寒酸的铜钱。
“我……我只有这些。”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和哀求,“他……我就要他。”
人牙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五文钱?你想买他?你做梦呢!这赔钱货老子砸手里了,饿死算了!”
江雾咬了咬下唇,脸上那抹病态的红晕更深了,他抬起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浅色眸子,望着人牙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持:“他……他看起来快不行了……您行行好,就当……就当积阴德了,好不好?我……我会好好待他的……”
他那副脆弱到了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却又强撑着为一个人贩子手里的“废物”求情的模样,配上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竟让周围一些心软的妇人都有些动容。
人牙子看着他,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确实半死不活、还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赔钱货”,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算老子倒霉!五文就五文!赶紧领走!死外头也别来找老子!”
交易就这么荒唐地达成了。
江雾忍着眩晕,走到那个青年面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和……一股淡淡的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气味。
青年依旧用那双冰冷的黑眸盯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江雾伸出手,想去解开他手腕上粗糙的麻绳,但手指因为虚弱而颤抖,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布满新旧伤痕的大手伸了过来,轻易地扯断了那看似结实的绳索。
江雾微微一怔。
青年站了起来,身形比坐着时更加高大挺拔,投下的阴影几乎将纤细的江雾完全笼罩。他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黑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江雾,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跟我……回家吧。”江雾避开他那过于直接的视线,轻声说道,然后转身,拄着木棍,艰难地往回走。
他能感觉到,那道沉默而极具存在感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锁在他的背上。
回到那间破败的小院,江雾几乎虚脱。他扶着门框,对跟在身后的高大青年说道:“以后……你就叫阿枭吧。那里,”他指了指院角一个堆放杂物的、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棚子,“你先住那里。”
名叫阿枭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座沉默的山。
江雾也没指望他回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挪回屋里,倒在冰冷的炕上,几乎立刻陷入了昏睡。
他不知道,在他睡去后,那个如同野兽般的青年,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他环顾着这个家徒四壁的院子,目光最后落在那个紧闭的、传出微弱呼吸声的房门上。
夜色渐深。
阿枭走到那个破棚子里,却没有休息。他拿起墙角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走到院中,开始沉默地劈柴。动作精准而高效,仿佛做过千百遍。然后,他又找到一把几乎秃了的扫帚,开始清扫院落。
他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在月光下,笨拙地、却又坚定地,开始清理这个“家”。
屋里,昏睡中的江雾,似乎梦到了什么,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
【万物生机系统】
生机值:6\/100(微弱提升)
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流,悄然在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