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匣中的秘卷如同烫手的山芋,在荀纬手中散发着无形的灼热。他迅速将帛书重新卷好,锁回铜匣,藏于书房一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暗格中。做完这一切,他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些帛书的价值与危险性成正比,一旦消息走漏,不仅他性命难保,整个鲁阳县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当务之急有三:第一,确保秘卷的绝对安全,并尽快将其送至许都郭嘉手中;第二,严密控制鲁阳局势,防止周家覆灭和秘卷可能暴露的消息扩散,尤其要警惕州府那个“赵曹掾”及其背后势力的反扑;第三,继续深挖周福的口供,核实秘卷信息的真实性,并寻找更多关于“颖考”网络和州府内应的线索。
他首先唤来李都尉,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李都尉,周家之事,牵涉极大,远超贪腐。从现在起,县衙戒严,所有衙役兵丁,无你我手令,不得随意出入。周福及一干人犯,单独关押,加派双倍人手看守,饮食由你亲信负责,严禁任何人探视。另外,立刻挑选二十名绝对可靠的弟兄,日夜巡逻县衙及周家宅邸外围,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立即拿下,格杀勿论!”
李都尉见荀纬神色严峻,心知事关重大,毫不迟疑地领命而去。
接着,荀纬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再次取出秘卷,但这次不是浏览,而是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强行记忆地图上的关键节点、名单中的重要人物、以及行动纲领中的核心计划。他需要一份备份,一份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备份,以防万一秘卷在运送途中遗失或被劫。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那些复杂的地形、密密麻麻的注记、隐晦的人名代号,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直到天色微明,他才勉强将最关键的信息刻入记忆深处,感觉头脑一阵阵发胀。
他不敢休息,立刻铺开纸笔,用密语写了两封短信。一封是给郭嘉的急报,简要说明了秘卷的发现及其惊天内容,请求立刻指示如何安全运送,并提醒许都加强对“赵曹掾”及名单所列人员的监控。另一封则是给荀彧的私信,言辞更为谨慎,重点汇报了鲁阳局势及周家与“颖考”的关联,隐晦提及获得重要线索,请求中枢在州府层面予以策应,防止狗急跳墙。
他将两封信分别用特殊药水处理、密封好,唤来那两名最可靠的随从,当面交代:“此信关乎身家性命,关乎朝廷安危!你二人各持一封,分头出发,绕道而行,昼伏夜出,务必亲手交到郭祭酒和荀令君手中!若遇阻拦,宁毁信,勿被擒!”
两名随从深知责任重大,郑重叩首,领命而去。
送走信使,荀纬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弦依旧紧绷。他知道,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信息已经送出,但援手未至,自己如同暴风雨中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惊涛骇浪吞噬。
白天,他强打精神,照常升堂理事,处理些日常公务,对外宣称主簿等人贪腐案仍在核查细节,暂时稳住县衙内部可能存在的观望者和眼线。他特意表现出一丝“初掌大权、忙于理顺内部”的疲惫感,让潜在的对手低估他的警觉性和行动力。
暗地里,他通过李都尉,加紧了对鲁阳县境各要道、码头的监控,特别是对来自州府方向和颍川方向的人员盘查。同时,他再次提审了周福,不再追问核心机密,而是旁敲侧击一些看似无关的细节,如周家商队的日常路线、与州府官吏交往的琐事等,试图从中寻找“赵曹掾”真实身份和“颖考”物资转运规律的蛛丝马迹。
周福经过一夜煎熬,精神濒临崩溃,有问必答,又吐露了一些零碎信息:州府赵曹掾似乎与一位姓董的别驾往来密切;周家转运物资,多采用“化整为零、多次少量”的方式,通过不同商号、不同路线进行;黑风峪矿洞并非唯一藏匿点,在县北山区可能还有一处……
这些信息进一步丰富了荀纬的认知,也让他更加确信“颖考”网络的组织严密和行事谨慎。
就在荀纬以为能暂时稳住局面,等待许都回音时,危机却不期而至。
第三日黄昏,一名派往州府方向打探消息的哨探快马回报:州府方面似有异动,一队约五十人的州兵,由一名军侯率领,正朝着鲁阳方向开来,声称是“例行巡防”,但行军速度颇快,预计明日下午即可抵达鲁阳县城!
“例行巡防?”荀纬心中冷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周家出事、秘卷被发现的关键时刻来?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可能是那位“赵曹掾”察觉到了危险,借巡防之名,前来探查虚实,甚至可能准备强行干预!
五十州兵,人数不多,但代表的是州府的权威。若其执意要提走人犯、搜查县衙,以鲁阳县现有的兵力,硬抗绝非上策,而且会立刻暴露己方虚实。
必须阻止他们进城!至少,要拖延时间,等到许都的指示或援兵!
荀纬立刻召来李都尉商议。李都尉听闻州兵前来,也是脸色一变:“明府,来者不善!若让其入城,局势恐难控制!”
“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入城!”荀纬斩钉截铁,“李都尉,你立刻带人在县城外十里亭设卡,以‘本县近日有瘟病流行,正在闭城清查’为由,阻拦州兵队伍。态度要客气,但立场要坚定,务必将其阻于城外!同时,多派斥候,监视其动向。”
“瘟病?”李都尉一愣,随即明白这是权宜之计,“末将明白!只是……此计恐只能拖延一时。”
“能拖一时是一时!”荀纬目光锐利,“我们需要时间。另外,立刻加强城内戒备,尤其是大牢和县衙,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都尉领命,匆匆而去。
荀纬独坐书房,望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心中波澜起伏。州兵压境,如同黑云压城。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权力的较量,更是一场生死时速的博弈。他手中的秘卷,就像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惊雷炸响之前,为自己、为鲁阳、也为许都那条更重要的战线,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山雨欲来风满楼……”荀纬低声吟诵,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却燃起了更加坚定的火焰,“那就看看,这场风雨,最终会洗刷出怎样的天地!”
鲁阳县的黄昏,在平静的表象下,已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而荀纬这位年轻的县令,即将迎来他仕途生涯中,最为严峻的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