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水面。
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让她连呼吸都感到费力。
她看着顾君宸，嘴唇微微翕动。
干裂的喉咙，发出微弱嘶哑的声音：
“顾……先生……”
这声称呼，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顾君宸心底最后一丝柔软。
他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最初的茫然褪去后，迅速被一种熟悉的、属于“替身”的谨慎、惶恐和疏离所取代。
她在确认他的存在，也在确认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嗯。”
顾君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料想的沙哑低沉。
却刻意维持着平板的语调，“感觉怎么样？”
“我……”
苏晚星想开口，却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她瞬间蜷缩了一下，额上渗出冷汗。
“别说话。”
顾君宸立刻出声制止，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但细听之下，那命令的底层，似乎压抑着一丝紧绷的关切。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抚她的背，手臂肌肉已经微微发力，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最终，只是对旁边的医生沉声道：
“水。”
医生早已准备好温水和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苏晚星干裂的嘴唇。
就在这时，一直密切关注着各项生命体征的专家们，发出了压抑着激动的低呼：
“天啊！真是个奇迹。”
“老板，您的血液抗体活性超乎想象！
苏小姐体内的毒素浓度，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苏小姐的生命体征持续稳定回升。
虽然还很虚弱，但是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秦屿站在一旁，看着顾君宸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紧绷如弦的侧脸。
又看看病床上脆弱却顽强苏醒的苏晚星，心中百感交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顾君宸为了这一刻，付出了什么。
深海捕获蓝环章鱼做她的解毒剂、以身试药输血给她清除体内血液被侵蚀的毒素……
这两天，顾君宸根本没有睡过哪怕一个时辰的觉。
那近乎自毁的行为，和疯狂付出的决心。
这份隐忍和深沉，却注定无法宣之于口！
苏晚星在水的滋润下稍微缓过气。
她听着专家们激动的话语，捕捉到“顾先生的血液”、“抗体”这些关键词。
再联想到自己昏迷前的濒死状态，一个模糊而震撼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她吃力地再次看向顾君宸，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是他……救了自己吗？
“我……还能活着……”
她的声音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是不是……你救了我？”
她想起了失去意识前，手腕处蔓延至全身的疼痛。
“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
这句下意识地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顾君宸的心上。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憋闷和心疼，在他胸腔翻腾。
不是为了她，而是那个将他们两人置于如此境地的厉震霆。
为了她的安全，他必须束缚着他们两人的身份！
因为如今的他，唯一的软肋只有苏晚星。
除了她，厉震霆没有任何办法或缝隙能够搞垮他。
所以，对于苏晚星的人身安全，他更要谨慎。
厉震霆这老东西，早已深知自己绝无可能战胜他了。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的困兽智斗。
为他过去造的孽，恐惧祸及子孙后代的垂死挣扎罢了！
呵，别急！
我不会等你死了，才去动你的家族。
我要你在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看着你的家族，彻底衰败灭亡！
想到这里，顾君宸猛的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床边投下浓重的阴影。
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输血的针口和连日紧绷的神经，带来一阵眩晕。
但他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你不需要抱歉。”
顾君宸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你的任务就是活着。”
他刻意加重了“活着”两个字，目光锐利的凝视着她苍白的脸：
“记住你的身份，苏晚星。
你活着，对我才有价值。
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别做无谓的事。”
这番话，冷酷、现实、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
完美地契合着他们之间“金主”与“替身”的契约关系。
他将刚刚输血而可能产生的一丝温情和联系，彻底斩断。
苏晚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是啊，她苏晚星，是那个“影子”。
她的价值就在于活着，扮演好她的角色。
“……我会记住的，顾先生。”
顾君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虚弱却倔强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步伐沉稳而决绝。
仿佛刚才那个眼底翻涌着狂喜与痛苦的人，从未存在过。
“秦屿，这里交给你。”
他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医疗室。
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门外的世界。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星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门外，顾君宸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一直挺直的脊背终于微微佝偻下来。
他抬手，用力地按压着剧痛不已的太阳穴。
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
手背上刚刚输血的针孔处，渗出了一点鲜红的血珠，在光线下格外刺眼。
待秦屿安顿好一切，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
他悄然出现在顾君宸身侧，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和一杯温水：
“宸哥，你需要休息，你的身体已经很疲劳了。”
顾君宸没有接过手帕，只是接过水杯，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烧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怎么样？”
顾君宸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极力压抑后的平静。
“那些专家说，只要后续护理得当，苏小姐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屿顿了顿，补充到：
“但她很虚弱，精神上似乎……受到了冲击。”
冲击？
顾君宸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他亲手给的冲击。
他清楚自己的那番话会伤到此刻虚弱的她，但他别无选择。
厉震霆那条疯狗，但凡嗅到他一丝软肋的气息，就会扑上来撕咬。
苏晚星越是被认为对他“无足轻重”，只是“有价值的替身”，她才越安全。
他必须把她牢牢钉在这个“影子”的位置上。
“看好她。”
顾君宸将空杯子塞回秦屿手中，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医疗团队24小时待命，盘龙湾安保等级提到最高。
任何无关人员，包括……顾家的人，未经我允许，一律不得出现在这里。”
他强调了“顾家的人”，眼中寒光一闪。
厉震霆的手，未必不能伸到家族内部。
“是。”
秦屿肃然应道。
“另外，去安排，厉家那边的‘回礼’，可以开始准备了。
我要让厉震霆，立刻、马上感受到‘痛’！”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血腥的寒意。
那目光中骇人的可怕光芒，令秦屿心中一凛：
“明白！”
他立刻转身去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