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奖奖杯被放置在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陈列架上的灯光洒下，将水晶底座折射出的光芒映照在林浅的指尖。她凝视着那道光线，发现那里还残留着一些淡绿色的痕迹，那是她在打磨铜丝时不小心蹭上去的。尽管已经洗了七遍，这些痕迹依然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她创作过程中的点滴。
就在这时，顾沉舟从印刷厂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一叠刚出炉的报纸，上面散发着油墨的香气。他走到工作台前，将报纸轻轻放下，然后用手指点了点报纸的副标题——“东方设计的破冰之旅”。
林浅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她看到了头版照片上的自己，正高举着奖杯，笑容灿烂。照片中的她，鬓角的碎发被米兰的晚风轻轻掀起，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比闪光灯还要明亮。
顾沉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林浅。他注意到她的指尖轻轻抚过报纸上自己的剪影，然后突然笑了。这笑容让他想起了颁奖前夜的情景。
那晚，林浅准备穿着那件铜锈色的礼服去参加颁奖典礼。顾沉舟帮她熨烫礼服时，蒸汽熨斗在铜锈色的刺绣花纹上停留了很久。他看着那些精美的花纹，对林浅说：“别总想着把痕迹藏起来，这些才是你最特别的地方。”
林浅当时没有说话，但顾沉舟的话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里。现在，当她看到报纸上的评语和照片时，她终于明白了顾沉舟的意思。那些铜锈里藏着的，不仅是东方的哲学，更是她独特的创作风格和经历。而那些破碎处的光芒，也正是她作品中最动人的部分。
此刻陈列架前围了不少人，都是顾氏集团设计部的年轻设计师。一个戴眼镜的女孩捧着笔记本，声音里带着激动：“林老师，您在台上说‘感谢不完美’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枚带冰裂纹的蓝宝石……您是怎么敢用的？检测报告说它的硬度比标准低了15%，评委们没质疑吗？”
林浅拿起那枚“涅盘之匣”的设计手稿，纸页边缘已经被翻得起了毛。她指着蓝宝石的切割图，指尖划过那些刻意保留的冰裂纹：“你看这里，”她的指甲在纸面轻轻敲了敲，“标准硬度是为了保证镶嵌牢固，但设计不是为了符合标准，是为了传递意思。这道裂纹像不像我们被困在仓库那晚，墙上裂开的缝？”
人群里有人低低“哇”了一声。林浅抬头时，看见顾沉舟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他没说话，只是朝她扬了扬下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所以您是故意让它‘不达标’的？”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女孩追问，笔记本上已经记了满满三页。
“不是故意，是选择。”林浅的目光扫过工作室墙上贴着的设计草图，有的被红笔改得密密麻麻，有的只画了一半就被划掉，“完美的宝石有很多人能设计，但带着伤痕还能发光的，才是我们这群人的故事。”她顿了顿，拿起一杯热可可抿了一口，暖意从舌尖漫到胸口，“你们抽屉里那些被毙掉的设计，别总想着撕掉重画。留着，说不定哪天就能从里面找出点什么。”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陈列架的影子。林浅注意到角落里站着个男孩，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手指关节泛白。她走过去时，男孩慌忙把布包往身后藏，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能看看吗？”林浅的声音放轻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第一次参加比赛时，设计稿被评委当众说‘像堆废铁’，现在还留着呢。”
布包里露出个银质的小吊坠，链子歪歪扭扭，吊坠是用银丝绕的一朵花，花瓣的弧度有些生硬，却看得出发者下了不少功夫。“我……我觉得它太丑了，”男孩的声音细若蚊蚋，“用的是回收的银料，熔点不稳定，总也焊不匀……”
林浅拿起吊坠，对着光看了看。银丝的接口处确实有些粗糙，甚至能看到反复焊接的黑痕，但花瓣的形状很灵动，像极了早春刚冒头的迎春。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做的银戒指，戒圈歪得能卡住手指，顾沉舟却戴了整整一个月，说“比任何名牌都有意义”。
“明天把它带来，”林浅把吊坠放回布包，指尖轻轻碰了碰男孩攥得发白的手指，“我们一起改改。银料回收时的氧化痕迹，其实可以做成花瓣上的纹路，你觉得呢？”
男孩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被点燃的星火，连连点头，布包上的流苏都跟着发颤。
傍晚的工作室渐渐安静下来，林浅整理着今天收到的合作邀请函，最厚的那封来自巴黎的珠宝工会，烫金的信纸上印着“终身荣誉会员”的字样。顾沉舟走进来时，看见她把这封信塞进了抽屉最底层，上面压着一叠泛黄的草图——那是她刚入行时，被客户骂“根本不懂设计”的废稿。
“不挂起来？”他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铜锈味，那是打磨材料时沾到的，洗了好几遍都没去净。
“挂这个。”林浅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纸，是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顾沉舟的字迹：“别让标准框住你的手，你的指尖比任何尺子都准。”那是她第一次被全网质疑“设计太怪异”时，他偷偷塞给她的。
便签被贴在陈列架正中央，就在金奖奖杯的下方。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落在上面，把“怪异”两个字照得暖融融的。林浅看着那行字，忽然明白，荣誉从来不是终点。那些被质疑的伤痕，被否定的棱角，还有藏在抽屉深处的废稿，才是推着她往前走的力量。
顾沉舟递过来一杯温水，杯沿还留着他的唇印。林浅接过时指尖相触，两人都没说话，却听见窗外传来年轻设计师们的讨论声，夹杂着银锤敲打的叮当声——那是有人在尝试修改那个银质吊坠，声音不算清脆，却带着股不肯认输的劲儿。
夜色漫进工作室时，林浅在新的设计本上写下第一行字：“设计的意义，是让每个不完美都能找到自己的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无数个“不完美”正在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