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看康拉德,仿佛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决心。
他转向布伦丹,声音恢复了作为指挥官的沉稳,尽管带着深深的疲惫:“布伦丹,来,我们一起,先把大师的遗体抬到后面去,和其他……战死弟兄们的遗体放在一起,不能……不能让索伦人玷污了他们的英灵。”
他的意思很明确,在最后时刻,他们将焚毁一切,包括自己的遗体,绝不留给敌人亵渎。
布伦丹重重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上前,和卡尔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安德烈大师尚且温软的遗体,向着大厅后方临时堆放阵亡将士的地方走去。
他们的动作缓慢而郑重,如同进行着某种庄严的仪式。
康拉德站在原地,看着弟弟那虽然疲惫不堪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着他与布伦丹一起抬着遗体走向黑暗深处的决绝,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口。
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力、心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最后环顾了一眼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大厅,看了一眼那些准备进行最后抗争的人们,终于转过身,脚步略显沉重地、独自一人踏上了通往二楼的阶梯。
楼上的房间里,传送法阵微弱的光芒正在闪烁,那是生路的坐标,也是……诀别的起点。
他知道,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诀。
……
哈拉尔德在一众将领和亲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卡恩福德外城那座刚刚被占领、还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炮台。
这里地势较高,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内城区的战况。
他的目光如同盘旋在高空的猎鹰,冷漠地扫视着下方那片已成焦土的战场。
他麾下黑色的洪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蚕食着内城区最后的抵抗据点。
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建筑倒塌声,如同喧嚣的背景音,宣告着征服的进程。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远处那座最高耸、也是最后仍在进行激烈抵抗的建筑——卡恩福德的领主城堡。
城堡的窗户多处破损,墙壁上布满焦黑的痕迹,但隐约还能看到人影闪动和兵器的反光。
不过,在哈拉尔德看来,这种抵抗已是强弩之末,城堡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给他造成巨大麻烦的年轻领主卡尔·冯·施密特,想必此刻已经战死,或者即将死在那片废墟之中。
想到此处,哈拉尔德心中那股因巨大伤亡而积郁的怒火和憋闷,才稍稍缓解了一些,甚至涌起一股强烈的、碾压强敌后的成就感。
自从他继承大首领之位,统率索伦大军南下以来,遇到的金雀花王国名将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声名显赫、经验丰富的老将,但最终无一不败在他的铁蹄之下,不是身死族灭,就是屈膝投降。
近些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卡尔这样,如此年轻却又如此顽强、战术如此刁钻、让他付出如此惨重代价的对手。
“不过,再猛的将领,最终也还是败在了我的手下。”哈拉尔德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满足的弧度。
击败这样的强敌,远比碾压一群懦夫更能证明他的力量和智慧。
他侧过头,对恭敬侍立在一旁的降将莱昂吩咐道:“传令下去,攻陷城堡后,里面的工匠,特别是懂得造炮和火药的,尽量活捉,这些人,对我们有用。”
他已经开始考虑战后的资源整合了,吩咐完毕,他正准备转身走下炮台,回到中军大帐等待最终的捷报。
然而,就在这时。
几名浑身浴血、盔甲破损的索伦士兵,惊慌失措地从内城方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被炮台下的亲卫拦下。
一番急促的询问后,一名亲卫队长快步跑上炮台,单膝跪地,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惶恐,禀报道:“启禀大首领!领主城堡……城堡内的战斗陷入僵持!守军抵抗极其顽强,尤其是一名老骑士,剑术高超,我方勇士伤亡惨重,一时难以攻入核心大厅!”
“什么?”哈拉尔德眉头猛地一皱,脸上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卡尔竟然还在坚持?他原以为战斗早已结束,这顽强的程度,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过,这丝惊讶很快便被冰冷的决断所取代,他早已失去了耐心,不愿再为这座孤城、为这个垂死的对手浪费更多宝贵的精锐士兵的生命。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语气淡漠,仿佛在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传令前线指挥官,不必再强攻了,直接用火攻,用燃烧瓶将整座城堡点燃,把那个卡尔,连同他的最后据点,一起烧成灰烬,速战速决,不必再有无谓的牺牲。”
“是!大首领!”亲卫队长凛然应命,立刻起身飞奔而去传达命令。
哈拉尔德再次将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更显孤寂和顽强的领主城堡,眼神深邃。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卡尔能坚持到这一步,其韧性和统御力,堪称他生平所见之最。
“可惜了……”他在心中默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值得尊敬的对手的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裁决,“再见了,卡尔·冯·施密特,你确实是个优秀的领主,一个难得的将才。”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城堡内那个仍在奋战的身影。
“可惜,你生错了国家,效忠了一个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生命的国王,他,甚至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救援你。”
这句无声的告别,既是对卡尔个人命运的感叹,也是对金雀花王国腐朽无能的鄙夷。
在他眼中,卡尔的命运从他选择坚守卡恩福德、对抗索伦大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无可挽回地书写完毕。
那是一条通向毁灭的单行道,充满了徒劳的挣扎与注定的牺牲。
而他自己,不过是这出悲剧的最终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