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这还是接连取胜的结果,若是败多胜少,军心恐怕早就溃散了。确实该休整了,荀攸点头赞同,穷兵黩武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们这边倒无大碍,反倒是北方战况更令人忧心。
他从案下取出一幅地图铺开,招手示意众人上前。董卓死后,王允掌控朝政已有两年。
其旧部或归附王允,或随李傕、郭汜逃回西凉,西凉军已名存实亡。
李傕、郭汜乃鲁莽武夫,不通天时地利,只能龟缩一隅。荀攸摇头叹息,王允更是刚愎自用,掌权后得意忘形,再不似从前明智,一味排斥董卓旧部,致使军中 ,实在愚蠢。
更甚者,洛阳百姓刚经历浩劫食不果腹,他却大兴土木,声称天子奉天承运,岂能久居长安,坚持重修洛阳,惹得民怨沸腾!
军中无亲信,百姓不安居,真不知当初他是如何将奉先将军逼入绝境的!
李佑凝视地图,思绪纷飞。
按原定轨迹,本该是贾诩因感性命之忧,怂恿逃窜的李傕、郭汜 长安,一人劫持天子,一人挟持公卿。
但贾诩早被吕布招揽,以那二人的头脑,除了逃跑也别无他法。
至于王允,他能把持朝政两年,纯属侥幸。
冀州、徐州战事不断,各路诸侯无暇他顾,否则这位王司徒,早就去地下陪董太师了。
不待李佑细想,荀攸再度开口。今晨刚得急报,曹操率七万精兵已破虎牢关。荀攸轻叩额头,面露愁容,曹孟德真会挑时候,趁寒冬未至出兵。
此时若其他诸侯想要阻拦,就不得不在冬季动兵!
此人日后必成心腹大患!
李佑苦笑。
在看来,荀攸这评价非但不高,反倒低了。
那可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啊!
他长叹一声,明知曹操会有此一举却束手无策。
这种无力感如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几近窒息。
最可怕的敌人莫过于此——你知他必成祸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唉......李佑叹息,但愿王允能多撑些时日吧。
......
洛阳城门洞开。
红袍将领策马入城,直奔未央宫。
这座曾遭董卓焚毁的宫殿,经重建后重现往日恢弘。
大殿以香木为栋,杏木为梁柱,金纹雕饰门扉,玉璧点缀檐椽。
青窗红阶,处处彰显 威仪。
曹操手握佩剑,踏着丹墀拾级而上。
一旁躬身行礼的宣旨太监刚要开口,忽见曹公冷眼扫来,顿时吓得跪伏在地,浑身战栗。
没过多久,刺鼻腥臊之气弥漫开来——这小太监竟在天子宫阙前溺了衣裤。
曹操面露嫌恶,朝曹仁使了个眼色。
卫兵立即将瘫软的太监拖下去处置,结局不言而喻。
正欲唤人通禀,曹操猛地想起刚才那名传话太监已被处决。
场面一时凝滞,连智谋过人的荀彧也不知所措。
只见曹操整肃衣冠,朝殿门郑重作揖,而后朗声喝道:兖州牧曹操,求见陛下!
声震殿宇,四下寂然。
不多时,一名年幼太监慌张奔出宣诏:陛下有旨,宣兖州牧入觐!
踏入殿内,曹操俯身行礼。
汉献帝刘协急步相迎:爱卿平身!朕早闻卿七星刺卓、会盟讨逆的壮举,真乃盖世豪杰!
年轻的 不曾察觉,眼前这位实为新的樊笼。
他颤抖着颁布敕令:即日起,曹操晋司隶校尉,录尚书事!
臣,领旨谢恩。
曹操眼底暗流涌动。
96·惊变
李伯川!
荀攸怒气冲冲闯进政务厅,指着李佑鼻子骂道:昨夜孔明熬到三更才归,原来是替你处理文书!他才十三岁!
郭嘉倚着门框帮腔:禽兽行径。
此言差矣。李佑振振有词,孔明天纵奇才,唯缺历练。
我这是栽培后进!
胡扯!荀攸冷笑,贾文和可说了,你昨日不请自去吕奉先的将领会饮——听说席间还拼命给高顺将军斟酒?
郭嘉幽幽补刀:其心可诛啊。
郭奉孝!李佑抄起竹简作势要打,你再掺和,下次赌债别找我作保!
汉丞葛孔明,声名显赫,后世无人不晓。
世人评说诸葛亮,常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然此赞誉背后亦有隐忧。
这位丞相事必躬亲,凡事都要亲自经手才觉安心,不仅自身劳顿不堪,更令属下难获历练之机。
李伯川另辟蹊径,欲治其病症。
既然孔明醉心政务,他便将诸般案牍堆积如山,令少年孔明日日埋首其间。
一来助其精进治政之术,二来也要让他见文书而生畏。此事到此为止。荀公达正色道,后续训导孔明之事,交由我处置便好,切莫再行揠苗助长之举。
郭奉孝!李佑突然暴起,与嬉皮笑脸的郭嘉扭作一团。
远处刚踏入厅中的少年孔明顶着乌青眼圈,听闻今后要随荀攸理政,顿时瞠目结舌——这分明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贾文和慢条斯理地抿着茶:奉先托我问一句,何时方能领军出征?见李佑挑眉,老者意味深长道:再好的茶,放凉了也会变苦。暗指吕布若久不得用,只怕会寒了并州将士之心。
张辽和高顺皆是明事理之人,而魏续、宋宪等人却早已在李佑耳边吹了不少风。
前日设宴相待,本就有安抚诸将之意。
玄德公最倚重的谋士能与并州将领 言欢至天明,多少能让他们心安。文和兄,李佑轻叹道,宝刀当用于决胜之时。
奉先这等良将,合该留作奇兵,在生死关头一锤定音。
过早显露锋芒,实非智者所为。
二人相视而笑,聪明人之间无需把话说透。
贾诩所求不多,只要李佑肯说这番话便是。
并州诸将不敢直言相询,才需他代为转圜。
唯有如此,方能稳住军心。
同样的话,贾诩自然也能说,但论效果,终究不及李佑亲口道来。荀攸叹道,伪帝虽亡,大局未稳。
待来年春暖花开,我等就该班师平原了!
此番讨伐袁术,我军连战皆捷,所获却有限。
尤其是寿春之事,实在令人扼腕!
公达何必忧虑,李佑起身望向窗外,目光飘向远方,世事轮回,否极泰来。
既已至此,难道还会有更糟的消息吗?
但愿如此......
建安元年三月,春
曹操受封大将军,赐爵武平侯,
迁都许昌!
春雨初歇,映得溪水泛新绿。
柳梢吐露嫩芽,春风过处,绿意顺着枝条流淌,沁入行人鼻尖。
下邳城门前,刘备身着崭新官服静立如松,纵使额间沁出汗珠也纹丝不动。
李佑等人立于其后,悄悄打了个哈欠。
天子使者将至,刘备已在此苦候两日。
除并州将领外,众人皆至——倒非刻意区别对待,只是董卓旧部面见天使,双方难免尴尬。
春风卷着沙尘袭来,迷得李佑睁不开眼。
待拭目望去,只见一里外车马仪仗缓缓驶近。青州牧刘备,恭迎天使!
刘备方要行礼,马车里已窜出个老宦官,连连摆手:使不得!玄德公贵为州牧,这礼咱家可担不起。
待宣旨时再行礼不迟!
驿馆已备好......
不可不可!老宦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未宣诏岂能先歇息?那可是大不敬!
见刘备迟疑,李佑上前道:政务厅已准备妥当。众人遂移步前往。
政务厅内已不似往常,案几尽撤,香炉高置,青烟袅袅,肃穆之气弥漫。
刘备抬眼望向老太监,对方躬身示意,独自上前立于香案后,自袖中取出一道圣旨。青州牧刘备接旨!”
“臣在。”
老太监扫了刘备一眼,展开卷轴。青州牧刘备勤政安民, 平乱,朕甚慰之。
今加封为镇东将军、宜城亭侯,兼领徐州牧!”
“臣叩谢陛下!”
刘备接过圣旨,正欲同李佑等人庆贺,却见老太监神色微妙,仍驻足原地。
他握着圣旨茫然四顾,李佑等人亦面面相觑。咳,”
老太监清了清嗓,“恭贺玄德公,烦请稍候片刻。”
“……诺。”
刘备虽困惑,仍退至一旁。
老太监松了口气,竟又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
“平原主簿李佑接旨!”
李佑骤然抬头,眸光惊诧。平原主簿李佑,速来接旨!”
“……臣接旨。”
他压下心头疑虑跪伏于地,只听老太监朗声道:
“李佑竭诚辅佐刘备,功勋卓着,朕心嘉许。
特封——平原侯!”
满堂寂然。
刘备的镇东将军不过是虚衔,宜城亭侯更不及县侯尊贵。
而今谋士竟获封平原县侯,且此地正是刘备起家之基。
离间之计拙劣,却诛心至极。
老太监凑近僵立的李佑,压低声音:“荀令君托我传话——恶心人的手段,非你李伯川独擅。”
语毕恭敬行礼,“下官告退。”
夜幕垂落,刘备府邸灯火通明。
宴席分明两界:张飞等武将纵酒狂歌,桌下已倒伏数人;文臣席间却无人举箸,李佑把玩酒盏,唯闻烛花轻爆。
功高震主,古来大忌。
一纸平原侯诏书,便令谋士集团噤若寒蝉。
荀文若此举,无愧曹操“吾之子房”
之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