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襄阳城外,
刘备军营,
刘备大军趁魏延之胜继续推进,距襄阳城已不足三十里!
中军帐内,
众人凝视着襄阳地形图,眉头紧锁。
先前魏延诱敌之计未成,刘表仍龟缩城中,避而不战。
欲削减守军,难如登天。
荀攸闭目叹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刘备沉声道:“看来唯有强攻一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此时退兵,前功尽弃。
即便伤亡惨重,此战亦在所必行。
他要亲自站在刘表面前,质问一句:“可曾悔否?”
正议攻城细节,传令兵匆入禀报:“主公,荆州长公子刘琦求见。”
刘备未语,李佑先嗤笑:“平日不闻不问,危难时倒想起这长子了。”
荀攸冷冷道:“孝心可嘉,人选却可笑。”
他眼中寒意凛然,“冤债自有主,刘表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李佑摇头:“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这刘琦仁弱愚孝,岂是雄主之材?
帐中众人皆感棘手。
刘琦当真不明是非?非也。
只是在他眼中,父过无错,孝道至上。
若非如此,何至被蔡氏欺凌至此?
这般人物——
打不得,劝不动。
相见无言。玄德公,快些打发他走吧!
李佑揉着太阳穴说道,
实在不愿与刘琦多作纠缠。
父亲有错?
可那终究是我生身之父!
这等对话,光是想想便叫李佑脑仁生疼。
那是你刘琦的父亲,
与我何干!
刘备轻叹一声。
他与李佑终究生于不同世代,倒不认为刘琦愚孝。
在他眼中,这分明是个难得的孝子,只是未逢良父,岂能怪他?
思及此处,
虽心下仍有芥蒂,刘备仍对侍卫颔首道:
唤他进来。
帐帘掀起时,
走进个清俊少年。
但见其眉目如画,气度不凡,饶是刘备也不由暗赞——若刘表年少时亦是这般风姿,当年想必也是位人物。刘琦拜见玄德公。
刘备淡淡应声。
此时肯给开口之机,已是仁义至极。长公子执意求见,必有要事。
说吧。
刘琦喉结滚动,攥紧袖中微颤的手。请玄德公为荆州苍生计,罢兵休战!
刘备冷笑出声,
一句荆州百姓便将他置于千夫所指之地。我既不屠城,又不劫掠,江夏长沙百姓皆无怨言。
刘备眼底结起寒霜,
怎就害了荆州百姓?
刘琦踉跄退后半步。
他自幼只知父亲代天子牧守荆州,此刻方觉言语有失。家父乃朝廷钦命州牧...
放屁!
炸雷般的喝骂惊得刘备扭头寻人,却见李佑已大步上前。
这书生面覆寒冰,再让刘琦站在虚构的大义高台上沐浴阳光,
刘备必败无疑。
刘琦僵立当场。
礼教浸染的贵公子何曾见过朝堂骂战?待看清来人,更骇然发觉——
满帐文武,
无人阻拦。
真是可笑,
何须阻拦?
满嘴的仁义道德,
我正愁无人代我痛骂,如今来了个口齿伶俐的,岂能阻止?
众人巴不得李佑骂得更狠些!
谁曾想,
刘琦的固执远超众人预料,
李佑上前厉声道:
果真不愧是刘景升之子,好一副忠孝面孔!
我倒要问问,当初令尊羞辱青州使臣时,可曾顾及襄阳百姓安危?
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如今惹来战祸却拿荆州百姓作挡箭牌,这般金蝉脱壳的把戏,论起推诿功夫,荆州当属大汉第一!
刘琦眼角抽动,不自觉地抹去额角冷汗,
但很快稳住心神。
此番前来他已抱定死志,誓要完成父亲嘱托。先生何必咄咄逼人?
他强作镇定道:
荆青二州皆属汉土,同室操戈本就不该。
若玄德公执意开战,将天子威严置于何地?
李佑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长公子这手偷梁换柱倒是漂亮。
那刘表身为州牧羞辱我青州使节时,又将天子颜面置于何地?!
先生此言差矣!
刘琦惶然辩解:
家母 ,父亲一时激愤才铸成大错,此乃人之常情!
若青州仍有怨愤,只要玄德公愿止干戈,刘琦愿以死谢罪!
说罢径直向刘备单膝跪地:
恳请玄德公开恩!
李佑:......
他头一次在辩论时感到窒息。
终于明白何为对牛弹琴——
这个被刘表 的痴儿,竟真把荆州当作正义化身,甘当马前卒以命相挟。
角落里的贾诩冷眼旁观,
忽然计上心头。
趁着众人不备,他悄声向刘备献上一策。伯川,刘备轻拍李佑肩头,
何必动怒?既然长公子想要和谈,我们不妨给他这个机会。
李佑疑惑地望向刘备,后者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刘琦听闻刘备愿和谈,喜形于色,当即起身郑重行礼:玄德公深明大义,刘琦代荆州父老谢过!
且慢,刘备抬手制止,既是和谈,总要谈条件。
自然,刘琦躬身应道,静候下文。其一,刘备竖起食指,此战因蔡家而起,便该由蔡家而终——我要景升兄亲手诛灭蔡氏满门。
刘琦愕然。
这个要求简直强人所难:蔡氏乃刘表正妻,若真能狠心灭门,当初又怎会与刘备开战?玄德公,战祸已连累太多无辜......
那就继续打。刘备面无表情,仿佛早预料到这般回应。万万不可!刘琦慌忙劝阻,还请以黎民百姓为重......
那便灭了蔡家。
可蔡瑁乃荆州重臣,蔡氏又是......
那就开战。
刘琦哑然。
他终于体会到了李佑方才的窘迫——此刻的刘备像极了自己先前蛮不讲理的模样。
在贾诩指点下,刘备形成了完美的逻辑闭环:要么灭门,要么交战,至于道理?根本听不进去。
见刘琦沉默,刘备乘胜追击,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景升兄需公告天下自陈罪状,将州牧之位——他刻意停顿,传予长公子。
......
当刘琦带着和谈条件离去时,那复杂的目光令李佑难忘。
其中最多的,或许是感激。
刘琦心知肚明:以弟弟刘琮有蔡氏撑腰的形势,自己永远与州牧之位无缘。
如今刘备的条件,反而为他扫清了最大障碍。
刘表若不想与刘备死战,必须铲除蔡家势力!
只要蔡家垮台,
这位荆州名正言顺的长公子刘琦,便能顺理成章继承父业。
此刻的刘琦对刘备充满感激,
甚至因同为汉室血脉而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所幸,
刘备并不知晓刘琦心中所想,
否则定会气结于胸!
李佑望着刘琦离去的背影轻叹,
伯川为何叹息?
刘备熟稔地搭住李佑肩膀,
可是方才尚未解气?
李佑摇头苦笑,
面对如此境地的刘琦,先前的不忿早已消散。
古语云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反观刘琦,
虽不通世故又固执己见,
却也因此被蔡瑁轻易拿捏,
落得这般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这位曾经最受宠的嫡长子沦落至此,
归根结底还是因其优柔寡断的性情。
在礼法森严的东汉,
废长立幼本就违背伦常。
纵使刘表偏爱次子刘琮,
若要照拂长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可他宁可背负骂名也不愿开口,
其中隐情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他已自食其果至此,我又何必怀恨?
刘备闻言轻拍李佑背脊,二人默然相视。
贾诩此计可谓诛心!
借刘琦之口传达的条件——
铲除蔡氏、刘表退位、拥立长公子,
若由他人转述尚不至如此致命,
偏偏只有刘琦知晓全部条款。
以刘表狭窄的心胸,
岂能不疑心长子与刘备暗中勾结?
此计狠辣在于无论刘表作何选择,
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若传位刘琦,
与刘琮休戚相关的蔡氏必将反扑。
双方积怨已深,
蔡瑁岂会坐以待毙?
届时荆州水军离心,
襄阳城唾手可得。
若强行传位幼子,
则刘备师出有名,
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即便刘表拒不退位,
亦是自绝于荆襄百姓,
徒留千古骂名。
刘表平生最重名节,即便付出荆州牧的代价,他也绝不愿背负千秋骂名!
只是固守现状也无法在青史上留下多好的评价罢了。
刘备突然叹息一声:
但愿刘表能够明白事理。
刘琦有句话说得对,荆州百姓遭受战乱,我刘备难辞其咎,
唯愿荆襄子民再不必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
李佑唇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