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许久,李佑明白打击世家对平原发展大有裨益,却也招致祸端,袁家的公然针对正源于此。荀彧之事易解,照单全收便是。李佑决意由易到难逐个解决。伯川此举无异于将话语权让予世家!郭嘉急声反对,我等与世家本就势同水火,唯一优势在于民心。
若允其所请,任其污蔑玄德公,岂不进退维谷?
奉孝勿忧。李佑笑道,何须让出话语权?既是世家文章,公达不正出身颍川荀氏?往后每期让他撰写三篇,再赠两篇亦可。
荀攸闻言愕然,暗叹自己这世家身份终成负累。
转念又钦佩李佑此计天衣无缝,只怪自己未向族兄荀彧言明已投效刘备之事。
郭嘉恍然,原来厚颜至此果真能为所欲为。苏张二人生意受损暂且隐忍。李佑续道,未到撕破脸时,日后找补便是。
众人颔首称是,为商贾之事与世家死战确非良策。
李佑见众人无异议,继续说道:袁家这封信简直厚颜 ,妄图用道德要挟我,可笑之极!我李佑岂会吃这套?奉孝你回信痛斥他以百姓之名行谋利之实,这种嘴仗尽管打,真当袁家能一手遮天?
如今刘备实力大增,袁绍又深陷幽州战事,李佑对此全无惧色。
荀攸紧接着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派了袁绍最信任的文臣前来,原想突袭平原却扑空,现正赶往北海。
最信任的文臣?沮授还是田丰?
是郭图,同为颍川人,奉孝应该认识吧?荀攸望向郭嘉。公达可别羞辱我,郭嘉一脸嫌恶,我与他毫无干系。
荀攸怔住,未料到郭嘉反应如此激烈。
他虽为颍川子弟,早年入仕洛阳,对郭图并不熟悉,仅凭其受袁绍重用便推测此人必有才学。
郭嘉的态度却让他恍然——所谓袁绍麾下英才,恐怕名不副实。
厅内一时沉寂。
荀攸轻咳两声打破沉默:无论如何,初创基业之际不可轻敌,需商议应对之策。
有何可议?李佑冷笑,四世三公的名头就想让我们屈服?休想!在他眼中,郭图连太史慈的坐骑扬起的尘埃都不如。
历史上凭馊主意的谋士,除郭图外难寻其二。
荀攸皱眉:他终究代表袁绍颜面,若回去搬弄是非......此刻他才察觉李佑骨子里的强硬,简直该去从军。
郭嘉适时调和:伯川稍安,对方底牌已现。
袁绍急于求成,以书信率先施压,致使信函比使者更早抵达。这可是天赐良机,郭嘉把玩着发带笑道,使者未至,其意已明,筹谋对策岂不易如反掌?
李佑颔首沉思。
他虽一时激动,却未失理智。
郭图代表袁绍颜面,既不能动武亦不可辱骂,讲理更是徒劳。
众人争论不休,皆因无人真正了解郭图为人。
听着嘈杂的议论,李佑轻叹,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
铜钱落地之声清脆,他对照《太平要术》念道:谦卦,君子有终,大吉?随即困惑地挠头自语:但愿如此,迷信终非正道。
此时北海城门处,一袭青衫的郭图率三十甲士入城。
见守军匆忙离去,他心知政务厅已严阵以待。诸位辛苦,郭图解下鼓胀的粗布钱袋,这些银钱权作犒劳,回去还需仰仗各位。
甲士们面面相觑,终由刀疤脸代收,跪地许诺:必护先生周全!
待郭图离去,年轻士卒不解道:都说他是谗臣,为何待我等这般好?
蠢货!刀疤脸斥道,这等御下之术,你若能学得皮毛,何至于还是个校尉!
年轻人撇嘴:不就是钱财收买?有何稀奇?军中俱传他徒有虚名......
年轻人刚说完,脸上就挨了刀疤男一记耳光。蠢货!三十多号人里就你有军职,平时郭先生都直接找你传话,怎么今天偏偏把银两交给我?”
“人家早看出咱俩的关系,知道这里头谁说了算。”
青年摸着发烫的脸颊,露出恍然神色。当佞臣?你以为佞臣这么好当?”
刀疤男重重拍打侄子的肩头,“学着点,这门不用太聪明就能飞黄腾达的手艺,别人求都求不来。”
北海政务厅灯火通明。
刘备与李佑等人正襟危坐。
虎牢关 的记忆让刘备对袁绍充满厌恶,但四世三公的威名仍如巨石压在他心头。
李佑望着主公紧绷的神色,暗自摇头。
出身寒微的烙印,终究让刘备在世家使者面前矮了三分。报!袁家谋士郭图求见!”
刘备腾地起身就要相迎,被众人慌忙拦下。主公且慢。”
郭嘉拱手劝道,“我等非袁氏附庸,岂有君主迎臣使之礼?”
“主公静候便是。”
李佑接话时,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沁出了汗。
待侍卫引着青衫文士入内,郭图竟率先行礼:“奉袁公之命,特来拜会玄德公。”
这般谦卑姿态大出刘备预料。
他瞥了眼李佑——说好的剑拔弩张呢?
“袁公欲求造纸之术造福黎民,还望玄德公成全。”
李佑闻言踏前半步,衣袍带起微风:“郭先生此言差矣。
莫非这济世善举,独袁本初做得,我主刘玄德做不得?”
“非也非也。”
郭图掏出手帕擦拭额头,“只是袁氏门生故吏遍天下......”
“既如此——”
李佑突然高举双臂向天,“不如奏请天子主持此事,方显大义!”
郭图脸色顿时灰败。
他惯常在冀州幕府左右逢源,此刻孤立无援的处境,像极了当年那个在颍川书院遭人排挤的寒门学子。此事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我主袁绍同样心系黎民,不如诸位以天下苍生为念,将这造纸之术传授与我,必有厚报。”
“噗”
肃杀的政务厅里突然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笑,顿时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李佑没好气地瞪向守在门口的太史慈。
意识到失态的将军急忙取下背上短戟,低头假装擦拭兵器。
这一幕恰好落入郭图眼中,令他心头一颤。
本就如坐针毡的谋士见状,额角又渗出细密汗珠。
李佑轻叹一声正要继续,衣袖却被郭嘉悄悄拉住。先生风尘仆仆,不如今日先作休整。
今晚设宴为先生接风,政事明日再议如何?”
郭嘉说着向刘备使了个眼色。
刘备立即会意:“奉孝所言极是,先生不妨先歇息一晚?”
如获大赦的郭图匆匆道谢离去。奉孝这是何意?眼看我就要占上风了。”
李佑不解地问。
踱步而来的刘备也露出疑惑神色。差点就看见你扑上去咬人了。”
郭嘉打趣道,“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只差没朝人脸上吐口水。”
“我倒真想试试。”
“那为何克制住了?”
“怕他尝到滋味念念不忘。”
郭嘉一时语塞,随即正色道:“伯川可注意到,他一直说要‘授予他’造纸术,而非‘献给袁公’?”
“确有此事,不过这有什......原来如此!”
聪慧的李佑立即领会其中玄机。
郭图虽才学 ,却深得袁绍倚重。
面对袁绍麾下田丰、沮授等一流谋士,若无独门绝技,岂能稳坐高位?
此番求取造纸术,分明是要将这门技术据为己有。
以袁绍对他的宠信,必定会让他全权负责造纸事宜。
如此他在谋士集团中的地位就更不可撼动了。这位郭先生,日子也不好过啊。”
李佑轻笑。
刘备仍是一头雾水:“二位就别打哑谜了,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
见主公急得直搓手,两人相视一笑。他想借我们的造纸术巩固地位,我们何不借他在袁绍跟前的分量达成所愿?”
“玄德公,现在该轮到我们漫天要价了。”
刘备恍然大悟:“你们这些谋士的心眼,比筛子还多!”
北海,孔融旧宅。
自孔融逃离吕布魔掌后,这座宅邸便一直空置着。
刘备曾想在此居住,却被李佑果断回绝。
李佑的理由充分合理且逻辑严密——此地不祥。
这个解释令刘备心服口服。
如今这里成了北海最上等的客舍,首位入住的贵客正是郭图。
郭图在房中来回踱步,此次北海之行是他力排众议争取来的,只为在袁氏阵营站稳脚跟。
表面看来他在袁绍亲信中最为得宠,其中辛酸却唯有自知。
每逢要事众人便争执不休,可遇到琐碎杂务又都推诿塞责。主公明鉴,此事郭图先生必有良策。
郭图先生深谋远虑,定能马到功成。
想起这些奉承推责之词就令他头痛欲裂。
若非袁绍偏袒维护,加之他处事圆滑,恐怕早已溃败。
其中艰难,实难为外人道。
正当郭图叹息之际,一位青衫青年推门而入。
来人仔细关好院门,才从容走近。郭先生冒昧打扰,此处可还舒适?若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李佑笑容可掬地走进来,与政务厅里剑拔弩张的模样判若两人。一切妥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这突如其来的造访令郭图猝不及防,只得小心试探。特来与先生谈笔交易。
李佑坦然落座,示意郭图同坐细谈。
听闻二字,郭图暗自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只要肯谈,就没有袁氏给不起的价码。我主诚心求取造纸之术,先生但言无妨。
那便直言了。
李佑活动指节,似要展开较量。其一,我可传授造纸之法,但仅限在平原生产。
贵方可派人学习,但学成后仍不得异地造纸。
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