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城头对吕玲绮吟诗的李伯川,还是案前挥毫的郭奉孝,都在向他传递一个道理:礼节固然重要,却不及真心可贵。
马云禄自幼长于西凉,心中认定男子求娶当依古礼,堂堂正正风光大办。
明白此节后,赵云当即肃然道:
姑娘放心,该有的礼仪一样不会少。
但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姑娘的心意。
我的心意?
马云禄怔住了。
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何曾有人问过女子所思所想?
赵云目光灼灼:
旁人的看法都不重要。
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军营外,
哼着小调的李佑步履轻快。
即便未亲见宴席情形,他也猜得出那对璧人定是两情相悦。
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张飞——方才路上那场惊天动地的口舌之争,胜负已写在二人脸上。三哥,
李佑扭头笑道,
马上到军营了,打起精神来。
这副模样让将士们看见成何体统。
张飞对着这个胜者狠狠瞪了一眼。谁让你中途非带我来军营?难不成真会有西凉战马发疯?
瞧你说的!
李佑轻笑一声,
这不马上就来了!
......
马场里,
为给李佑留足时间,刘备特意带着马超绕了最远的路,足足折腾半个时辰,连马超的酒意都快走没了。
虽然不知李佑如何引得战马发狂,但刘备对他深信不疑,
只苦了马超——
这西凉小将虽年纪尚轻,却早过了懵懂无知的岁数。
他心知肚明刘备支开自己,是为给赵云和马云禄创造独处机会。
纵使心中不情愿,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那赵云确是当世人杰,更糟的是自家妹子分明已对他芳心暗许。
想到此处,
马超更是笃定所谓战马发狂不过是拙劣借口——那些都是他亲手挑选的西凉骏马,若真会无故惊狂,他怎敢拿来献丑?
正与刘备闲谈间,忽见一匹惊马直冲马厩,险些踏伤士卒。孟起将军!
刘备突然抬手指向远处,
快看!战马惊了!
马超望着那匹撒蹄狂奔的战马,喉结动了动,扭头对刘备叹道:
玄德公......
若真是烈马脱缰,西凉确有独门驯法。
可这匹马分明不是发狂——
它是 啊......
......
风卷残云般,
马超兄妹在平原小住几日便匆匆返程。
自然不是婚事生变——
这西凉少主急着带妹妹回去,正是要为婚事张罗。
此刻最让马超头疼的,
倒不是接纳赵云作妹婿这事本身。
联姻对双方有利,他早已想通。
真正令他恼火的,
是妹妹那副死心塌地的模样!
天知道赵云给马云禄灌了什么 汤——不过随刘备去马场转了一圈,回来时宴席散了不说,妹妹态度竟判若两人。我认定他了,非他不嫁!
马云禄梗着脖子宣言的模样犹在眼前。
说实话,
要不是打不过,
马超真想拖赵云上擂台痛痛快快打一场!
可事已至此,纵使满腹疑惑,他也只能快马加鞭回西凉备嫁。
毕竟膝下就这么一个妹妹,再舍不得也得风光大办。
于是宴毕次日,
这对兄妹便在刘备等人相送下离开了平原城。
刘备一行人送走马超后并未各自散去,而是齐至政务厅。
刘备高坐主位,托腮蹙眉看向李佑:
伯川啊!刘备长叹,下回有计策早些说全!原道是令战马发狂的法子,谁知去了马场竟是那般情形。
还教我与孟起同观...唉...
李佑忙上前道:玄德公息怒。
让战马发狂本就艰难,若用激烈手段恐伤士卒。
总不能让西凉兵马被自家战马所伤罢?
那也不能喂...刘备嫌恶地瞥他一眼,人家好歹是西凉之主,未得款待不说,还拽着同看马匹...这事若传出去...
玄德公放心。李佑笑道,马孟起必比咱们更想遮掩此事。
只要他不提,便只剩天知地知...哦,还有我与三哥知晓。
我自是向着玄德公的,嘴向来严实。
可不像三哥那般...
刘备突然凝神:翼德与此事何干?
李佑故作讶异:他竟未告知?若无三哥亲往马槽添料,此计岂能成事?
混账!刘备拍案怒喝,张翼德终日不务正业!传令——禁酒一月!
李佑劝道:三哥嗜酒如命,一日三餐缺酒不得。
这般重罚...
什么?早膳也饮?刘备震怒,来人!传令张飞即刻戒酒三月,违者军法从事!
侍卒领命疾奔而出。
旁观的郭嘉凑近低问:三将军近日得罪你了?
李佑眨眼:不曾。
那此举何益?
痛快啊。
郭嘉默然。
刘备扭头看向李佑说道:“伯川啊,论起不干人事还是你在行,这日子让你过得可真够绝的!”
“呼!”
深吸一口气后,刘备继续道,“先不说你那不着调的三哥了。
赵云和云禄姑娘的婚事既是喜事,也是我们与西凉的重要往来。
具体礼仪交给友若操办,但你也不能偷懒,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玄德公放心!”
李佑拱手应下。
刘备满意地点点头:“这事暂且这么定了,等西凉那边准备妥当再详细安排。”
话锋一转,他正色道,“对了伯川,之前说好由你教导阿斗,这么久了可有什么具体计划?”
“当然有!”
李佑略一愣神,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教学计划的纸张,“此事我一直放在心上,这是拟定的方案,请玄德公过目。”
见李佑如此用心,刘备欣喜接过。
可随着目光在纸上移动,他的笑容逐渐凝固:“我说伯川......阿斗他......还是个孩子啊!”
......
“他还是个孩子啊!”
刘备几乎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
平原城内谋士如云、猛将如雨,刘备特意将儿子托付给李佑,正是看中其善用人才的才能。
善用人者必善教人——虽然刘备没明说,但谁不知道吕布能成为威震天下的冠军侯,背后少不了李伯川的指点?
严师出高徒的道理刘备自然明白。
他既将刘禅交给李佑,本就存了让其严格管教的心思。
可眼前这份教学计划实在离谱得过分,要不是对李佑深信不疑,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变相的报复了!
“伯川你看......”
刘备喉结滚动,声音发颤,“早晚习武强身、去学堂读书明理这些尚可理解。
可让阿斗每三天跟着胡车儿翻山越岭?他现在连路都不会走啊!”
“这很有必要!”
李佑义正辞严,“我问过孔明,胡车儿有独门练体之法,效果远胜闭门苦练。”
“那......”
刘备又指向另一条,“让人带他去集市织席贩履......这是在讽刺谁?”
“这可是深思熟虑的安排!”
李佑双掌一合,“玄德公,虽说虎父无犬子,但纵观历史,如秦二世胡亥之流,恰恰证明虎父多出犬子。
您可知为何?”
李佑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地说道:
因为他缺乏危机感。
危机感?
刘备困惑地望向李佑。
后者没再卖关子,细致解释道:
玄德公从零开始创建基业,但阿斗不同。
恕我直言,他天生富贵,只要您和我们还在,他就衣食无忧。
这种环境下,说什么大道理他都听不进。
未曾亲历百姓生活,怎知民生疾苦?
万语千言不如亲身体验。
我想让生面孔带阿斗去市井织席贩履,自食其力。
您可减少府中用度。
他想改善生活就靠自己劳动所得。
这既能培养 品格,又能建立自信,一举两得。
刘备无奈地看着李佑:
伯川,这不是关键......
我本身也是商贩起家,不觉得经商低贱。
但要历练阿斗,方法多的是,何必非要织席?光是甄家的商业之道就够他学了。
李佑摇头:
您说得对,但不全对。
阿斗是您的公子,若正常经商谁敢让他吃亏?反而可能沉迷小利,不利心性。
况且,体验父辈艰辛并非坏事。
刘备咬牙问道:
那每日安排文和与友若论道又是什么道理?
平原城谁不知,贾文和与荀友若截然相反。
一个面貌凶悍却正直仁厚,另一个笑容可掬却手段狠辣。
让少年刘禅天天与这两人论道,常人恐怕都会心智失常。
李佑郑重道: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
明君需具仁德之风。
友若乃荀家礼教集大成者,亲近交流必有所得。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贾诩:
至于文和......玄德公可知为何我们谋划后总会去找他小叙?
刘备点头:
知道。
但这不是因为你们交情好吗?难道另有深意?
当然。
李佑流露出感慨的神色。
刘备问道:“玄德公可知,谋划者不宜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