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无尽的黑暗与翻滚。
流沙如同活物般挤压、拖拽着身体，仿佛要将每一寸骨骼都碾碎，将每一丝空气都从肺里榨干。耳中只剩下沙粒摩擦的轰隆巨响，意识在绝对的物理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
银死死护住身前的担架，李魁和另一名战士在另一侧拼命稳定着楚青天的身体。柳念和“零七”则紧紧抓住担架的边缘，在狂暴的流沙中载沉载浮。赤牙和他的部落战士则如同经验丰富的冲浪者，努力调整着姿态，试图引导方向，但在这种天地伟力面前，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胸腔的灼痛感和意识的模糊即将达到极限时，周围的压力猛地一轻！
噗通！噗通！
一行人如同下饺子般，从一处垂直的沙漏状出口被抛射出来，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紧接着是大量的沙粒倾泻而下，几乎将他们半个身子掩埋。
剧烈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在黑暗中响起。
“都……都在吗？”银挣扎着从沙堆里爬出来，第一时间启动装甲的照明系统和生命体征扫描。
微光亮起，照亮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他们身处一条宽阔的、由某种暗青色巨石铺就的通道入口处，身后是仍在缓缓流淌沙粒的洞口，前方则是一条深不见底、通向未知黑暗的甬道。空气冰凉而干燥，带着一股浓厚的尘土和岁月气息，与上方沙海的灼热截然不同。
“我……我在……”
“没事……”
“楚先生怎么样？”
众人相互搀扶着从沙堆里脱身，清点人数。幸运的是，虽然人人带伤，狼狈不堪，但核心人员都在。赤牙带来的八名部落战士，在刚才的混战和流沙冲击中，又折损了两人，如今只剩下六人，个个身上挂彩，但眼神依旧坚韧。
柳念立刻扑到担架旁检查楚青天。令人稍微安心的是，他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相对稳定，周身的能量紊乱虽然依旧存在，却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约束在体内，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外泄。那枚晶石被“零七”死死抱在怀里，散发着柔和的苍青光晕，照亮了她苍白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脸。
“我们……这是在哪里？”李魁环顾四周阴森的环境，紧了紧手中的武器。
“这里就是‘先祖埋骨地’的外围通道。”赤牙抹去脸上的沙尘，独眼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甬道深处，语气带着敬畏，“传说，这里是部落最初几位伟大萨安和战士的长眠之所，也是部落力量与知识的源头。除了历代萨满和大酋长，无人被允许进入。”
他顿了顿，看向银：“萨满大人指引我们来此，是因为这里的古老力量能干扰外界的探测，也能……滋养‘圣辉’。”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晶石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枚晶石在进入这片地下空间后，其内部流转的星辰光点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也愈发纯净和稳定。甚至昏迷的楚青天，其呼吸也似乎变得平稳了一些。
“我们需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处理伤势，并进一步评估楚先生的状态。”银做出了决定。经历了连番恶战和亡命奔逃，所有人的体力和精神都已接近极限。
在赤牙的带领下，队伍沿着古老的巨石通道小心翼翼地向内探索。通道两侧的岩壁上，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壁画，描绘着一些巨兽、星辰以及原始先民祭祀、狩猎的场景，风格粗犷而神秘。
前行了约莫数百米，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石厅。石厅中央有一个干涸的水池，池底刻满了复杂的符文。四周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质器具和早已风化的兽骨。这里似乎是一个古老的祭祀或聚会场所。
“就在这里吧。”赤牙示意道，“这里相对开阔，便于警戒，也远离主要的安眠区域，不会惊扰先祖之灵。”
众人终于得以停下脚步，处理伤势，补充水分和能量。柳念利用携带的设备，开始对楚青天进行更详细的检查，并尝试分析晶石与这片环境的相互作用。银则和李魁、赤牙一起，布置简单的警戒哨，并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趁着休整的间隙，银终于有机会问出心中的疑惑：“赤牙首领，你之前提到的‘天穹’……他们和裁决团，似乎有着某种关联？”
赤牙正在用一块磨石打磨他骨矛的刃口，闻言动作一顿，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仇恨，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你观察得很敏锐，外来者。”他沙哑地开口，“‘天穹’那群铁皮罐头，在很多年前，确实和那些散发着腐烂味道的裁决团杂种，同属于一个更加古老而庞大的组织——‘净化序列’。”
这个陌生的名称让银和李魁都竖起了耳朵。
“据说，在‘大寂灭’发生后的黑暗纪元里，‘净化序列’应运而生。他们的最初宗旨，是集结幸存的力量，研究‘虚无’（终末回响）的根源，并寻找净化宇宙、重建秩序的方法。”赤牙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悠远，“他们拥有极高的科技实力，也网罗了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包括我们的先祖，那些不愿屈从于‘绝对’的探索者。”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研究的深入，‘净化序列’内部产生了无法调和的分歧。”赤牙的独眼中燃起一丝怒火，“一部分人，也就是后来裁决团的前身，他们在与‘虚无’的对抗中，逐渐被其力量所诱惑和腐蚀。他们认为，既然无法彻底消灭‘虚无’，不如尝试去‘理解’它、‘驯化’它，甚至利用它的力量来达成‘净化’的目的。他们开始进行各种禁忌的生物和能量实验，制造出那些扭曲的‘肃清者’和混沌武器，行为也越来越偏激、残酷，视一切不符合他们‘净化’标准的存在为需要清除的‘杂质’。”
银和李魁对视一眼，这和他们了解的裁决团形象完全吻合。
“而另一部分人，”赤牙继续道，“也就是‘天穹’的缔造者们，则坚持最初的信念，认为‘虚无’是必须被彻底隔绝和净化的‘毒瘤’，任何试图接触、利用其力量的行为都是自取灭亡。他们主张发展纯粹的、不受任何污染影响的科技力量，建立起绝对的秩序壁垒，将‘虚无’和所有可能被其污染的存在，都阻挡在‘净土’之外。他们认为我们这些在废土中挣扎求存、甚至偶尔利用微弱‘源石’力量的遗民，也是潜在的‘污染源’，是需要被‘管理’甚至‘清理’的对象。”
“理念的冲突最终演变成了分裂和内战。”赤牙叹了口气，带着一丝疲惫，“‘净化序列’在内耗中分崩离析。信奉‘驯化混沌’的一派占据了原有的部分资源和星域，成立了裁决团，行事更加隐秘和极端。而坚持‘纯粹秩序’的一派，则带着部分科技遗产，来到了‘放逐之渊’，建立了‘天穹’要塞，依靠着这里相对隔绝的环境和少数未被完全污染的能源点，延续着他们的‘净化’使命，并将我们这些不愿加入任何一方的‘异数’先祖，视为叛徒和流放者，不断打压。”
听完赤牙的叙述，银终于对这片星域的势力格局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裁决团与天穹，本是同根生，却因对“终末回响”的态度不同而走向了对立。一个试图驯化深渊，最终自身被深渊侵蚀；一个试图隔绝一切，却也变得冷漠而排外。
而赤牙部落这些遗民，则是当年那些试图寻找“第三条路”的探索者的后裔，他们不愿屈服于任何一种“绝对”，最终在这片被遗忘之地艰难求生。
“所以，无论是裁决团还是天穹，都不会容忍‘圣辉’这种代表着‘可能性’与‘平衡’的力量存在。”银总结道，心情更加沉重。他们不仅要面对“终末回响”本身的威胁，还要在这两个庞然大物的夹缝中求生。
“没错。”赤牙重重地点头，“裁决团会试图捕获并扭曲它，将其变成另一种混沌武器。而天穹，则会试图‘净化’它，或者将其封存，彻底断绝其可能带来的‘变数’。只有我们，继承了先祖遗志的部落，才真正渴望看到‘圣辉’绽放，打破这永恒的僵局与放逐。”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倾听，同时照顾楚青天的“零七”，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银河赤牙立刻转头看去。
只见“零七”手中的那枚晶石，不知何时，其散发的苍青光晕不再均匀，而是如同呼吸般，开始有节奏地明灭起来。光芒闪烁的频率，隐隐与石厅地面那些古老符文的某些节点，产生了细微的共鸣！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同样带着苍青色泽的能量流，正从那些符文中被引出，如同涓涓细流，汇入晶石之中！
而昏迷的楚青天，在那能量流入晶石的瞬间，眉头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在沉睡中感受到了什么。
这片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先祖埋骨地”，似乎因为这枚意外到来的晶石和其共鸣者，正在被悄然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