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秦王府休整不过三日,蔡攸便决定动身前往西夏兴庆府。时间紧迫,江南局势需他坐镇,西北之事必须速战速决。他没有选择大张旗鼓,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让阿尔罕有更多时间准备或狗急跳墙。他要用一种看似冒险,实则最能体现绝对自信和压迫感的方式——轻骑简从,直抵西夏王庭核心。
承运殿内,蔡攸召来了萧远山、杨再兴、高崇和少天师张宇初。
“远山、再兴,点五百‘铁鹞军’中最精锐的士卒,人衔枚,马摘铃,备足十日干粮清水。高崇,你亲自挑选,要的是以一当百的死士,不仅要悍勇,更要机警,善于应对突发状况。” 蔡攸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末将遵命!”杨再兴和高崇齐声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对他们,也是对主公胆识的绝对信任。
“张先生,此番还需劳你随行。”蔡攸看向张宇初,“西夏巫僧不少,阿尔罕身边或许也有异人,有先生在,可保万全。”
“无量天尊,贫道自当随行护法。”张宇初颔首,神色平静。
诸葛长风、梁中书等人闻讯赶来,皆面露忧色。
“王爷,五百人入西夏,是否太过行险?那阿尔罕狼子野心已露,万一……”诸葛长风劝谏道。
“正是因为他已露反意,本王才更要如此。”蔡攸淡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本王带五百人去,就是告诉他,灭他西夏,无需千军万马,五百锐卒足矣!他若敢动妄念,本王便在他兴庆府的宫殿里,取他项上人头!况且,萧干、李良辅并非完全不可用,朗日的吐蕃勇士也在附近,李峰的暗卫更早已渗透其核心。阿尔罕若真敢动手,死的只会是他自己。”
见蔡攸心意已决,且布局深远,众人不再多言,只是叮嘱万分小心。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长安城西门悄然洞开,蔡攸一马当先,身着玄色劲装,外罩黑色大氅,萧远山、杨再兴一左一右,张宇初乘车紧随,五百“铁鹞军”锐士如同暗夜中流淌的钢铁溪流,无声无息地涌出城门,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高崇则率余部精锐留守长安,与韩世忠等将共同戒备,以为后援。
队伍避开官道,专走偏僻小径,速度极快。塞外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五百骑却毫无惧色,队伍沉默,只有马蹄踏过冻土的沉闷声响和呼啸的风声。萧远山派出的斥候前出二十里哨探,确保路途安全。杨再兴亲自断后,消除行军痕迹。张宇初则在车中闭目养神,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沿途经过一些荒芜的村落和废弃的烽燧,提醒着众人这片土地曾经历的战乱。蔡攸面色冷峻,他知道,只有绝对的强大,才能带来真正的和平。对阿尔罕的怀柔已然失效,此次必须施以雷霆手段。
三日后,队伍已接近西夏边境。萧远山前来禀报:“主公,前方三十里即是西夏哨卡。李峰传来消息,阿尔罕已得知主公前来,率众在兴庆府南门外十里长亭迎候。”
“哦?”蔡攸眉毛一挑,“他倒是‘知趣’。传令下去,放慢速度,整肃军容。本王要让他好好看看,什么是王者之师。”
五百骑兵闻言,立刻调整队形,虽然人数不多,却瞬间散发出百战精锐才有的凛冽杀气,队伍井然有序,刀枪映着冬日惨淡的阳光,寒气逼人。
与此同时,西夏兴庆府南门外十里,所谓的“迎宾亭”附近,已是旌旗招展,甲胄鲜明。西夏摄政王阿尔罕身着最隆重的王袍,头戴金冠,率领着西夏朝廷几乎所有重臣,以及一支上千人的仪仗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寒风凛冽,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也吹得阿尔罕及一众官员脸色发青,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
阿尔罕身边,站着几位关键人物:大元帅萧干,面色沉稳,眼神复杂;副元帅李良辅,目光闪烁,带着几分忐忑;大将军朗日,这位吐蕃勇士身形魁梧,看向南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与审视;暗卫首领李峰,则低调地站在阿尔罕侧后方,垂首不语,仿佛隐形人。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阿尔罕身旁,一身盛装、面蒙轻纱的皇太妃阿伊努尔,她是阿尔罕的妹妹,也是蔡攸早已布下的棋子。她露在外面的那双美眸,此刻正望眼欲穿地看向南方官道,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期盼。
“王兄,秦王……他真的只带了五百人?”阿伊努尔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阿尔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李峰的消息,错不了。秦王……这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蔡攸如此托大的愤怒,但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想起了枕边那柄碧磷匕首和那八个字,想起了蔡攸神出鬼没的手段。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最终压下了与金人合作的念头。
“来了!” 不知谁低呼一声。所有人精神一振,翘首望去。
只见南方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黑点,正迅速扩大。没有漫天的烟尘,没有震天的蹄声,但那支队伍所带来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五百黑衣黑甲的骑兵,如同来自幽冥的死亡使者,队伍整齐划一,沉默前行,唯有兵甲摩擦发出的轻微铿锵声,以及战马喷吐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
队伍前方,蔡攸端坐于神骏的乌骓马上,玄氅迎风飞扬,面容平静,目光如电,扫过前方浩大的迎接队伍,嘴角似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身后的萧远山如同阴影,杨再兴则煞气盈野,张宇初所乘的马车古朴无华,却透着一股神秘气息。
距离迎宾亭尚有百步,蔡攸轻轻一抬手,五百骑齐刷刷停下,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惊人的训练水准。现场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呼啸。
阿尔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脸上堆起最谦卑的笑容,快步上前,在距离蔡攸马前十步处,整理衣袍,竟直接跪拜下去,用流利的汉话高声道:“臣,西夏摄政王阿尔罕,恭迎秦王殿下圣驾!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跪,身后萧干、李良辅、朗日等文武百官,以及上千仪仗兵卒,如同割倒的麦子般,哗啦啦跪倒一片,山呼千岁。唯有阿伊努尔是躬身万福,目光灼灼地看着马上的蔡攸。
蔡攸端坐马上,既不下马,也不立刻叫起,只是目光淡然地扫过跪伏在地的阿尔罕及其众臣,仿佛在审视自己的奴仆。这短暂的沉默,如同巨石压在阿尔罕心头,让他额头冷汗涔涔,几乎喘不过气来。
数息之后,蔡攸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阿尔罕,起来吧。诸位,也都平身。”
“谢殿下!”阿尔罕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他小心翼翼地抬头,不敢直视蔡攸的眼睛。
“劳烦摄政王如此兴师动众,出城远迎,本王心领了。”蔡攸语气依旧平淡。
“殿下说哪里话!殿下驾临,乃是我西夏无上荣光!臣等期盼已久,岂敢怠慢!”阿尔罕连忙表忠心,姿态放得极低。
蔡攸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阿伊努尔,语气稍微缓和:“太妃也来了。”
阿伊努尔心中一颤,连忙上前一步,柔声道:“听闻殿下亲至,妾身……特来迎候。” 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怨与期盼。
蔡攸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一夹马腹,乌骓马迈步向前。阿尔罕赶紧侧身引路,亲自为蔡攸牵马坠镫(象征性),萧干、李良辅等重臣紧随其后,五百铁鹞军则被朗日安排的精锐西夏骑兵“护送”着,一同进入兴庆府。
城内的街道早已净水泼街,黄土垫道,百姓被勒令跪伏道旁,不敢抬头。整个兴庆府,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中。
当晚,西夏王宫(原西夏皇宫,现为摄政王府)灯火通明,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夜宴。宫殿内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金器银盏闪耀,舞姬翩翩,乐声悠扬,极尽奢华。阿尔罕将蔡攸奉于主位,自己则在侧首相陪,萧干、李良辅、朗日、李峰等重臣依次落座。阿伊努尔亦在蔡攸下首设有一席。
宴席之上,阿尔罕极尽谄媚之能事,频频敬酒,歌功颂德,仿佛蔡攸是他再生父母一般。萧干沉默寡言,只是默默饮酒;李良辅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朗日对蔡攸颇为好奇,不时打量;李峰则一如既往地低调。阿伊努尔的目光则几乎没离开过蔡攸,眼波流转间,情意绵绵。
蔡攸应对得体,举止从容,时而与阿尔罕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时而品评一下歌舞,对萧干、朗日等人也略作问候,显得平易近人。然而,他越是平静,阿尔罕心中就越是没底。他宁愿蔡攸大发雷霆,那样他至少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深不可测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深知,这场宴席,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交锋,恐怕还在后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蔡攸放下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阿尔罕,淡淡问道:“摄政王,近来西夏境内可还安宁?与北边(指金国)的邻居,相处得可还融洽?”
阿尔罕心中猛地一紧,手中的酒杯险些脱手。他知道,戏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