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将庭院浇成一片模糊的水墨,院门外的闷响过后,是更长的死寂。凌越将清禾往身后拉了半步,目光死死盯着那扇斑驳的木门,门轴在风雨中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极了矿洞深处松动的岩层在喘息。
苏婉柔突然停止了颤抖,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平静:“你们不用怕。”她弯腰捡起脚边的锦囊,指尖摩挲着玉佩碎片上的“苏”字,“我爹当年藏的不是账本,是矿洞的核心分布图。”
清禾猛地抬头,笔记本从膝头滑落, pages 间夹着的半张泛黄照片飘了出来。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其中一个背着工具包的背影,腰间挂着的徽章缺口与凌越怀里那枚几乎重合。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昭和十三年秋,与青花瓷碗底的字样分毫不差。
“这是我爷爷。”清禾的声音发颤,她指着照片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当年是矿区的化学研究员,日军说他在研究矿石提纯技术,但我在笔记里找到过一页加密的公式,旁边画着和玉佩一样的结晶纹样。”她忽然想起笔杆上的“731”,那些被血渍覆盖的数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凌越的目光落在苏婉柔腕间的旧疤上,北斗七星的针孔印记在油灯下若隐若现。他爷爷临终前曾攥着他的手,在掌心画过同样的星图,嘴里反复念叨:“七星定穴,守矿人代代相传。”他忽然意识到衣角上的“守”字并非巧合,凌家祖辈或许根本不是普通矿工。
“苏家灭门那天,我躲在祠堂的供桌下。”苏婉柔的声音像被雨水泡透的棉线,“我看见穿军装的人用刺刀撬开地窖,我爹把一个铁皮盒子塞进墙缝,用石灰封死时,手里攥着的就是这半块玉佩。”她忽然扯开领口,颈后露出一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正是朱砂符号的简化版,“守矿人的标记,苏家每代长女都有。”
屋檐下的铜钱串突然叮当作响,那枚带锯痕的铜钱在风中旋转,背面的朱砂符号与凌越爷爷徽章内侧的刻痕形成诡异的呼应。清禾突然想起笔记里被撕去的纸页边缘,残留的墨迹里藏着“卧底”“转移样本”的字样,下面画着个简易的化学装置,与日军特供试剂的氧化反应式完全吻合。
“我爷爷不是汉奸。”清禾猛地站起,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那些试剂是他用来破坏矿石活性的,笔记里写着‘结晶遇特定化学剂会失去放射性’,日军要的根本不是提纯技术,是能用于武器的矿石能量。”她指着锦囊内侧的淡褐色痕迹,“这是氧化后的抑制剂,他在偷偷销毁研究成果。”
凌越的指尖抚过衣角上的金线绣痕,锁芯纹路与矿洞石门的记忆重叠时,掌心的寒意突然变成灼热。他想起爷爷藏在床板下的日记,其中一页画着矿洞剖面图,核心区域标着个红色的“守”字,旁边写着:“日军布防图已由苏兄转交卧底,代号七星。”
雨幕中突然传来铁锹铲土的声音,院墙外的泥地里似乎有人在挖掘。苏婉柔脸色骤变,她拽着凌越往内屋走:“地窖入口在灶台下面,我爹说矿洞核心有自我保护机制,一旦启动,整个矿区会塌陷。”她掀开灶台角落的石板,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口边缘的砖缝里嵌着几根银白色纤维,与矿洞结晶粉末的光泽如出一辙。
清禾捡起地上的笔记本, pages 间的照片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忽然发现照片背面的铅笔字迹下,还压着一行极淡的钢笔字:“731部队实验品转移计划,研究员林清禾(卧底)已取得样本。”那个被她念了十几年的名字,此刻像惊雷在雨幕中炸响。
凌越将衣角塞进地窖暗格,转身时撞见苏婉柔正将玉佩碎片按在祠堂的石壁上。碎片与墙面的凹槽完美嵌合,石缝里渗出银白色的汁液,在地面勾勒出完整的阵法轮廓。屋檐下的铜钱串突然静止,带锯痕的铜钱直指西方,那里正是矿洞石门的方向。
院门外传来破门的巨响,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凌越将清禾推进地窖,自己则攥紧了怀里的徽章,他终于明白爷爷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守矿人守的不是矿,是能毁灭一切的潘多拉魔盒。”
地窖门关闭的瞬间,清禾看见凌越颈后露出的胎记——那枚她在照片里见过的、与苏婉柔颈后如出一辙的朱砂符号,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而苏婉柔站在祠堂中央,张开双臂迎接破门而入的黑影,嘴里念着凌越爷爷同样说过的话:“记号齐了,门该开了。”
雨还在下,地底传来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什么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阵法的引导下缓缓苏醒。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碎片——卧底的密码、守矿人的标记、日军的阴谋——终于在这场雨里连成了完整的锁链,将他们拖向矿洞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