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那句粗俗却有力的通牒，如同石子投入死水，在凝固的时空里荡开涟漪。
城市删除的进程明显减缓，天空那不稳定的闪烁也趋于平缓，仿佛那个无形的“系统”正在权衡，巨大的运算力消耗在如何处理这个无法归类、无法预测的“变量”上。
谈判？和一个将文明视为剧本、将个体视为变量的存在谈判？
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但林澈需要争取时间，更需要信息。他要知道这个循环的规则细节，要知道敌人的底细，要知道……如何赢。
“它在计算。”陈默盯着移动终端上瀑布般刷新的、无法完全解析的数据流，“它在重新评估我们的‘威胁等级’和‘处理成本’。”
“那就让它算。”林澈冷静地说，“在它算出结果前，我们先给自己加点‘筹码’。”
他所谓的加筹码，方式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没有试图去联系可能存在的“外界”，也没有去破解更深层的系统代码。他带着王魁和那箱沉重的“人性炸弹”备份，离开了总统府顶楼，走向了初火城最大的——数据中心废墟旁的……彩票中心。
没错，就是那个在和平时期，人们用少量贡献值博取一夜暴富梦想的地方。此刻，它大门紧闭，内部空无一人，显得格外萧条。
“老王，撬开它。”
王魁现在已经对林澈各种离谱指令免疫了，二话不说，用蛮力配合一点小工具，弄开了彩票中心的防护门。
内部，负责摇号和兑奖的智能系统依旧在低功耗运行，屏幕上显示着下一次开奖的倒计时——还有6小时22分。奖池里累积的贡献值是一个天文数字。
“陈默，接入它的数据库，把自从‘公民价值共建协议’运行以来，所有开奖号码的历史记录，全部调出来。”林澈命令道。
“你要干什么？”陈默一边操作一边问。
“背书。”林澈言简意赅。
数据很快被提取出来，海量的、随机生成的中奖号码序列呈现在屏幕上。
林澈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脑海深处，那份由系统艰难保存下来的、前几次循环的记忆档案被激活、翻阅。他回忆着在第二次、第三次循环里，出于无聊或测试目的，他曾经瞥见过这些彩票号码。当时只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信息，此刻却成了关键的“作弊码”！
他将记忆中的号码与数据库中的历史记录进行交叉比对、验证。
“新纪元5年，3月15日，特等奖号码： 07-12-25-33-41-08 (蓝球)”
“新纪元5年，5月1日，一等奖号码： 19-04-28-11-36-02 (蓝球)”
“新纪元5年，6月30日……”
他开始背诵，语速平稳，清晰，准确无误！
王魁和陈默（通过通讯）目瞪口呆。这比在总统府顶楼烧烤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背诵过往的彩票号码有什么意义？
林澈一口气背出了上百组号码，涵盖了近半年来的所有重要开奖记录，无一差错。
“好了。”他停下来，看着屏幕上那些被他“预言”的号码，对陈默说，“修改彩票中心的规则，将下一次开奖，设定为……从这些已经‘开过’的号码中，随机抽取一组。”
“什么？！”陈默失声，“这……这不合规则！而且，这有什么意义？”
“规则？”林澈嗤笑一声，“现在跟我们讲规则的就是个最大的老千！我们只是在它的赌场里，用我们知道的信息，玩一把而已。”
“意义就是，”他目光深邃，“我们要制造一个 ‘已知的未知’ ，一个在循环系统看来是‘随机’事件，但在我们眼里是‘必然’的结果。”
“我要测试，这个循环，对‘信息不对称’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当本该随机的事件变成了必然，它的‘剧本’还怎么演下去？”
更重要的是，林澈有一个隐约的猜想。这个循环系统维持如此精密的“剧本”，必然消耗巨大的能量。每一次对“剧本”的修正，每一次删除“错误”，都需要能量。如果他能持续制造这种微小的、系统难以察觉却又实实在在破坏“随机性”的悖论，会不会……加速它的能量消耗？
就像一个程序，不断处理无法预料的小bug，最终可能导致整体崩溃。
陈默明白了林澈的意图，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照做了。他远程修改了彩票中心的核心算法。
六小时后，在全城依旧弥漫着删除恐慌和末日氛围的背景下，彩票照常开奖了。
结果公布：07-12-25-33-41-08 (蓝球)
正是林澈背诵过的，新纪元5年3月15日的特等奖号码！
由于恐慌，本期投注人数极少。但少数几个恰好买了这组号码（或许是怀旧，或许是随意）的人，账户里瞬间被划入了巨额的贡献值。
这件事本身微不足道，在末日危机下甚至没掀起什么水花。
但林澈敏锐地捕捉到了。
在开奖结果尘埃落定的那一瞬间，城市边缘一块原本即将被删除的小公园，其灰色化进程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同时，他脑海中的系统（虽然功能残缺）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高维层面的……能量波动紊乱。
就像是一个精密仪器，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卡了一下，而产生了瞬间的失调。
有效！
他的“信息作弊”战术，有效！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证明了这个循环系统，并非全知全能，它存在信息盲区，也存在能量预算！
林澈的脸上，露出了猎人发现猎物弱点时的笑容。
“彩票号码背完了。”
他轻声自语，目光扫向初火城庞大的公共数据库。
“接下来，该背点别的了。”
“比如……所有人的‘人生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