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限冻结的第十天，联盟迎来了第一波实质性冲击。共鸣星网在完成第七星区的算力重整后，向邻近的三个中立星域发射了升级后的“和谐探测波”。这种新型波动不再试图同化，而是直接扫描文明的文化结构，标记出所有不符合“统一美学”的元素。
深岩族边境哨站率先拉响警报。他们的深层地震波监测网捕捉到异常的能量纹路，那些纹路正沿着地壳脉络渗透，试图修改岩石结晶的天然图案——那是深岩族文化的核心载体。
“它们在攻击文明基因。”辉光院士的灵体因高速分析而发出低频嗡鸣，“直接修改物理层面的文化表达形式。”
没有林澈的跨场观测权限，联盟只能依靠常规手段进行防御。技术团队紧急启用了三台原型熵增器，在深岩族星域外围制造了一片信息迷雾。迷雾成功干扰了探测波的精度，但代价是消耗了联盟百分之十五的战略能源储备。
“这不是长久之计。”能源主管在战术会议上指出，“按当前消耗速率，最多支撑四次同等规模的干扰。”
更严峻的挑战在第三天夜间出现。流光族边境巡逻队报告，检测到空间结构被“微调”——某些区域的物理常数发生了极细微的偏移，导致流光族依赖的光形态变换出现了千分之三的误差。对于这个追求极致自由形态的文明而言，这种误差如同打断了舞者的腿。
“它们在测试环境改造技术。”苏妲己调出数据分析图，“先用小范围实验，确认效果后就会大规模推广。”
王魁盯着星图上那些被标记的星域，拳头捏得发白：“没有老林的‘眼睛’，我们就像在雷区里蒙着眼走路。”
这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困境。三十天的反省期才过去三分之一，联盟已经损失了七个边缘哨站，三个中立贸易伙伴因恐慌而中断了往来。而他们甚至不清楚，这只是共鸣星网的试探性攻击，还是全面攻势的前奏。
第十三天，转机意外地来自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岩心议会驻联盟的观察员——那位曾被“逻辑清泉茶”启发过的硅基学者——提交了一份长达七百页的分析报告。报告没有使用任何高层观测数据，纯粹基于公开信息与逻辑推演，竟然准确预测了共鸣星网接下来可能采取的三种行动路径，并附带了相应的反制建议。
“逻辑链条本身也是一种观测工具。”辉光院士罕见地表达了赞赏，“当变量足够多，模式就会浮现。”
这份报告成为黑暗中的第一盏灯。联盟迅速调整策略，不再被动防御，而是根据预测路径主动设置“逻辑陷阱”。他们在深岩族星域故意暴露某些非关键的文化节点，引诱探测波集中扫描，然后在这些节点埋下经过伪装的反向解析程序。
计划在第十七天取得成果。当探测波第三次扫描预设区域时，反向程序成功激活，不仅反向输出了大量垃圾数据干扰源头，还顺带截获了探测波的部分频率特征。技术团队据此改进了熵增器，使其干扰效率提升了四倍。
“我们在学会用它的方式思考。”苏妲己看着最新战报，语气复杂，“但这让我们越来越像它。”
林澈在观测塔的禁闭室内得知了这一切。他的权限被冻结，但基础的生命监测系统依然运作。每天深夜，系统会以健康报告的形式，向他传输联盟的公开动态摘要。那些简洁的数据行里，他读出了深岩族地壳纹路的抗争、流光族对光常数偏移的修正尝试，以及岩心议会那份惊人的逻辑推演。
他站在禁闭室唯一的观察窗前，窗外是模拟的星空投影。投影根据他的权限等级做了降级处理，星辰的位置有千分之五的随机误差，星域的边界模糊不清。但在这失真的图景中，他依然能辨认出联盟的大致方位，以及那些正在发生战斗的闪光点。
黑暗中的棋局仍在继续。只是执棋者暂时退场，棋子们开始自己寻找生路。这或许才是委员会设置反省期的真正目的——观察当“变量”失去引导后，其衍生的文明体系是否具备真正的生命力。
距离权限恢复还有十三天。林澈不知道到那时，棋局会变成什么模样。但他隐约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这被迫的沉默中悄然生长。不是战术，不是技术，而是某种更根本的、关乎一个文明如何在绝境中保持自我的东西。
窗外，失真的星辰缓缓旋转。某颗代表深岩族的黄色光点，突然在预设位置之外，亮起了一个微弱的新光斑——那是他们刚刚自发建立的地下文化庇护所，连联盟的公开数据都尚未收录。
林澈看着那个光斑，第一次在禁闭室里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