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带回的胜利消息与冷静评估,如同在格伦莫尔紧绷的弓弦上又施加了一份力道,联军士气为之一振,训练也更加刻苦,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然而,就在威尔专注于整合军队、推演战术之际,一封来自珀斯的密信,由玛格丽特那位最信赖、面容总是带着一丝忧郁的挪威侍女艾丝特,悄然送到了他的书房。
信笺比以往沉重,火漆封印也格外复杂,仿佛承载着写信人难以言说的压力。
“威尔,”信的开头依旧省略了所有客套,笔迹却失去了往日的娟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墨迹在几处显得洇染,似是被水滴沾染过,“若说南方的战报如同远雷,那么珀斯宫廷的空气,则已凝固成冰。每一次朝会,每一次觐见,都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而我,则是被推上被告席的那一个。”
威尔的心微微沉了下去,他继续读着,玛格丽特在信中描绘了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以约翰·科明为首的巴里奥尔派系,如今气焰日益嚣张,他们不再满足于在幕后操纵,而是开始在监护委员会的会议上公开质疑威尔的动机和权力。
“他们说你,‘北境守护’的权柄已远超臣子本分,征召联军,形同私募兵马,其心可疑。”玛格丽特的笔触在这里显得急促而愤怒,“科明甚至在昨日质问我,为何要将王国北部如此广袤的土地,封赏给一个‘来历不明、行事诡谲’的年轻领主?他暗示,这背后或许有……挪威的阴影,说我年幼,被你的花言巧语和……(墨点,似乎难以启齿)……和某些不正当的手段所蒙蔽。”
信中提到,投降的论调开始在宫廷中公开流传,一些原本中立的贵族,在科明等人的游说和爱德华大军压境的恐惧下,开始动摇。
他们私下议论,再一次认为与英格兰的全面战争注定失败,不如尽早谈判,以称臣纳贡为代价,换取苏格兰表面上的“自治”和贵族们自身利益的保全。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威尔。”字里行间透露出少女的脆弱与无助,“父王留给我的挪威护卫,被以‘避免刺激英格兰人’、‘节省宫廷开支’等各种理由,逐渐调离或限制活动,我身边的目光,充满了算计、怜悯,或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每一次端起汤碗,我都会想起你曾经的警告,御医的笑容也显得那么意味深长。只有读到你的信,触摸着你送来的蓟花胸针,感受到北境那坚定而炽热的存在,我才能从这无边的寒意中,汲取到一丝坚持下去的勇气。”
在信的后半部分,玛格丽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客观的语气,列出了她观察到的几位关键贵族的动向:谁在科明的宴会上频繁出入,谁的表态开始含糊其辞,谁或许还对王室保有一丝忠诚。
她甚至提到了布坎南伯爵的使者最近与科明的人接触密切,这些信息琐碎却至关重要,显示这位年轻的少女女王,正在被迫飞速成长。
威尔眉头紧锁,苏格兰如今正如电影《勇敢的心》一样,内忧外患。南方的敌人不仅仅是爱德华的军队,还有内部蠢蠢欲动的毒蛇,科明……这个名字他早已记下,如今终于从阴影中走到了台前,并且直接将矛头对准了他和玛格丽特的关系。
他在书房内踱步,窗外的练兵号角声似乎变得遥远。玛格丽特的孤独与恐惧,透过信纸清晰地传递过来,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怜惜,绝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立刻坐到书桌前,铺开新的羊皮纸,回信必须既给予情感上的支撑,也要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和策略。
他首先以坚定的笔触回应她的情感:“陛下,您的信我已收到。请相信,您的勇气与智慧,远超您的年龄,这让我深感敬佩,也让我更加确信,我们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
接着,他简要而自信地汇报了联军的组建情况和阿德里安的小胜,用事实给予她信心:“……北境联军已初具规模,士气可用,我军弩箭之利,已令英格兰先锋损兵折将,请陛下宽心,北境稳如磐石。”
然后,他转入对珀斯局势的分析和建议:“科明等人的发难,意料之中,他们恐惧的,正是我们拥有的力量与团结。陛下当前首要之务,是保全自身,切不可与彼等正面冲突,尤其在饮食起居上,务必加倍小心,可用信得过的贴身侍从。”
“对于科明之流的攻讦,可暂不作正面回应,只需在公开场合,重申对我‘北境守护’职责的信任与支持即可。同时,请陛下一定要暗中留意,哪些贵族虽摇摆,但其家族与科明或有旧怨,或可加以利诱、分化……”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写下一个名字。
最后,他再次强调战略耐心:“……南方的战局,正按预期发展,让爱德华的剑,先去磨钝那些心怀异志者的盾牌吧。我们需静待最佳时机,请陛下忍耐,风暴终将过去,阳光必会重新普照苏格兰。”
他封好信,再次交给焦急等待的艾丝特,并额外让她带走一小包格伦莫尔特制的、银针试过无毒的蜜渍果脯,希望能稍稍抚慰玛格丽特紧绷的神经。
送走信使,威尔回到地图前。
南方的红色标记代表着爱德华的军事威胁,而此刻,在他心中,珀斯的位置上,也浮现出了一片浓重的、带着阴谋气息的阴影。内部的敌人,有时比外部的更加致命,他不仅要打赢前方的战争,还要稳住后方的宫廷。
双线作战的序幕,已经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