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理论框架·《灵物概论》
九凤的到来，如同在一池静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打破了谷地中持续数日的静谧与专注。
她身披赤红羽衣，赤发如火，凤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目光在昊与那尊光华内敛的“万物鼎”之间来回扫视。大罗金仙的磅礴气息虽未刻意催发，却自然而然地影响着周遭，使得谷地中原本被阵法梳理得相对平和的五行灵气，都隐隐泛起涟漪，似乎在这位掌控火焰的大巫面前变得更加活跃，尤其是那火属性灵气，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
昊心中虽因研究被打断而微感不悦，但面上却未显露分毫。他深知九凤性情直率，并非心怀叵测之辈，且人巫联盟初定，不宜因小事生出龃龉。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九凤的出现，或许并非完全是干扰，也可能带来新的契机——巫族肉身强横，对天地灵气、乃至更深层次的能量，有着迥异于仙道修士的感知与运用方式，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佳的研究样本。
“原来是九凤道友。”昊拱手一礼，神色平静，青袍在因九凤到来而略显燥热的空气中纹丝不动，“道友不在巫族圣地清修，怎有闲暇来这荒僻之地？”
九凤闻言，赤红的眉毛一挑，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几步便走到近前，丝毫不见外地道：“嗨！别提了！共工和祝融那两个老家伙，整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烦都烦死了！我听说你离开了华胥，跑到这不周山来了，想着这边清静，顺便看看你这位人族圣师又在捣鼓什么新奇玩意儿。” 她说着，目光又落回万物鼎上，伸出纤长的手指，似乎想戳一戳那冰冷的鼎身，但指尖在距离寸许处又停了下来，她能感觉到鼎内蕴含着某种极其精微、与她所熟悉的狂暴力量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你这鼎……有点意思。里面好像关着好多小东西在乱窜？”
昊微微一笑，对九凤这略显粗鲁却直指核心的形容并不介意，反而觉得颇为贴切。“非是关押，乃是观测。道友来得正好，昊近日于此地，略有心得，或可请道友品评一二。”
他心念一动，并未直接解释那些复杂的数据，而是袖袍轻轻一拂。只见那悬浮在空中的、由神文与数字构成的部分数据流图谱，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缓缓流转、组合，最终演化成一道道颜色各异、形态不同的灵光虚影。
有赤红如火、跳跃不休的微型火苗；有蔚蓝如海、缓缓流淌的水流；有白金色、边缘锋锐如刀片的金芒；有青翠欲滴、散发着生机的藤蔓虚影；还有厚重沉稳、如同山岳缩影的土黄色光团。
这正是他依据观测数据，模拟出的五行灵气基础能量形态。
“此乃吾以秘法观测天地灵气，所得其性之显化。”昊指着那些灵光虚影，声音平和，如同在阐述一个既成的事实，“道友请看，火灵跃动而烈，其性在‘发’；水灵沉静而寒，其性在‘敛’；金灵锋锐而坚，其性在‘破’；木灵蜿蜒而生，其性在‘长’；土灵厚重而载，其性在‘化’……此诸般特性，并非虚无缥缈之意念，实乃其内部灵子运动之外显，有其规律，可被度量。”
九凤起初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听着昊的讲解，看着那些与她平日感知中“差不多”的灵气，竟被如此清晰、如此“具象”地区分开来，并赋予了如此明确的“定义”，她那英气勃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怔忡和认真之色。
作为秉承祖巫祝融血脉而生的大巫，她生来便能驾驭焚天煮海的南明离火，对火灵气的感知可谓深入骨髓。但她从未想过，火灵气为何是“热”的，为何是“动”的？这只是一种天生的、无需思考的本能。此刻经昊点破，她下意识地凝聚心神，去感知周身活跃的火灵气。
在她的神念感知中，那些熟悉的火灵气，不再是模糊的一片炽热，仿佛……仿佛真的能“看”到无数极其微小、几乎不可察的“粒子”，在以一种疯狂的速度碰撞、跳跃，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让她感到舒适温暖的能量……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与昊所言竟隐隐契合！
“你……你说它们内部有‘灵子’在动？”九凤有些不确定地指着那团赤红火苗虚影，凤眸中满是惊奇，“所以它才是热的？才是活的？”
“然也。”昊肯定地点头，指尖一点，那火苗虚影内部，顿时显现出无数更加细微、如同星沙般闪烁跳跃的光点，并伴随着一组显示其平均运动速度、碰撞频率的数据。“其热，源于灵子剧烈运动之内能；其活，源于运动之无序与碰撞之频繁。此为其物理本质之一。”
他又指向那蔚蓝水流虚影，“而水灵之寒，正因其内部灵子运动相对有序、平缓，甚至能‘掠夺’周遭灵子之动能，故显‘敛’‘寒’之性。”
九凤看着那对比鲜明的火苗与水流虚影，又试着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水灵气，果然感觉到一种与火灵气的“躁动”截然不同的“宁静”与“吸附”感。她并非愚钝之人，相反，能修至大罗金仙之境，自有其超凡智慧，只是以往从未有人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问题。
“有点意思……”九凤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照你这么说，我们巫族驾驭天地灵气，其实是在驱使这些看不见的‘小东西’按照我们的意志去运动、去碰撞？”
“道友此言，已近大道真谛。”昊抚掌赞道，“无论仙道吐纳，巫族控灵，乃至妖族吞吐日月精华，其本质，皆是引动、驾驭这些具有不同物理特性的‘灵子’，使其按照特定规律运转，从而展现出风火雷电、移山填海之能。”
他顿了顿，看着九凤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初步的引导已经生效。这位大巫已经开始用一种新的视角看待她熟悉的力量。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然，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昊的声音变得愈发沉凝，带着一种宣示真理般的笃定，“唯有明了不同属性灵气之物理根本，洞悉其转化之规律，方能真正摆脱懵懂，从‘运用’走向‘掌控’，乃至‘创造’。”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飞舟。九凤正处于新思路的冲击中，见状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飞舟静室内，灯光柔和。昊于那张万年温玉书桉前坐下，铺开“留影帛”，取出了“点睛笔”。九凤则好奇地在一旁盘膝坐下，单手托腮，一副准备看昊如何“创造”的样子。
昊闭目凝神片刻，将连日来的观测、分析、与九凤的交流所得，以及在裂缝边缘对那口灵泉的感悟，尽数融汇贯通。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睿智，仿佛倒映着宇宙星河流转的规律。
笔尖落下，灵光流淌。他不再仅仅记录数据，而是开始构建一个宏大的理论框架。
他在帛卷顶端，再次写下《灵物概论》四字，但其下的内容，已远比初稿时更为丰满、严谨。
“夫气者，天地之精，万物之母，然非虚无缥缈，实乃具象之能也。其性有别，其质有异，火烈、水寒、金锐、木生、土厚……乃至混沌未明，皆有其内在之理，可格，可物，可量化……”
“今立‘灵能物理’之纲，旨在探究灵能之本质，解析其属性转化之规律，量化其能与力之关联。初分三支：”
“一曰 ‘灵能热学’ 。” 笔下灵光汇聚，演化出冰与火的符文，相互纠缠转化，“究灵能热寒转化之妙。火灵何以燃？水灵何以寒？寒热相冲，何以平衡？皆需明其灵子运动之疾徐，内能之多寡，转化之效率。此道若通，则控温于方寸，掌寒暑于一念，冶炼、驱策之道，必生剧变。”
“二曰 ‘灵能力学’ 。” 灵光再变，化为重物提升、杠杆转动的虚影，“究灵能力与功之变。风何以推动万物？神通何以拔山超海？皆乃灵能转化为‘力’，行‘功’于外也。需度量其力之大小，功之多少，功率之高低。此道若通，则力有尺度，功有量衡，傀儡、机括、乃至城池防御，皆可脱胎换骨。”
“三曰 ‘灵能场论’ 。” 最后，灵光散开，化作无数纵横交错的力场线条，笼罩万物，“究灵能力场生灭之由。磁石何以引铁？大地何以承物？阵法何以勾连天地？皆因灵能布散，自成‘场’域。需解析其场之强弱，分布之规律，叠加之效应。此道若通，则布阵如执棋，改天换地，亦非虚妄。”
三大分支，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几乎涵盖了能量运用的所有核心领域。昊书写之时，道韵自然流露，字迹仿佛与冥冥中的某种规则相互呼应，使得帛卷上的文字都隐隐散发着微光。
九凤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她虽对其中许多术语感到陌生，但那宏大的框架，清晰的脉络，以及昊书写时那种笃定而自信的气度，都让她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人族圣师所描绘的，绝非空中楼阁，而是一条真正能够触及力量本质的堂皇大道！
尤其是看到“灵能热学”部分时，她身为火之巫族，感受最为深刻。她似乎明白了，为何自己催动的南明离火，比寻常火焰更为炽烈、更难熄灭——或许正是因为其内部那些“灵子”的运动方式更为特殊，更为剧烈？
而当看到“灵能力学”时，她想到巫族战士那开山裂石的恐怖力量，若真能如昊所说，将“力”量化，那是否意味着，巫族的战斗方式，也能得到优化？甚至能打造出更适合巫族发挥力量的“武器”？
至于“灵能场论”，更是让她联想到巫族秘传的种种战阵与图腾领域，那些玄奥的力量，似乎也能从这个角度去理解？
昊并未停笔，他继续在每一分支下，填入更为具体的研究方向与初步定义。
于“灵能热学”下，他写下：“首重‘灵能热值’之定义与测量，即单位灵子完全释放所含基准热量……需设计‘绝热灵容’，行对照之验……”
于“灵能力学”下，他写下：“首重‘灵能做功’之量化，需定标准，测效率……可借滑轮、杠杆之器，辅以精密测度之阵……”
于“灵能场论”下，他写下：“首重基础力场之测绘，如引力场、磁力场于灵气环境之表现……需研‘场强测绘仪’，析其分布图谱……”
笔走龙蛇，思如泉涌。他将现代科学的严谨方法论，与洪荒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开创性地为“灵能物理”这门崭新的学科，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和研究路径。
静室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留影帛的沙沙声，以及九凤偶尔因恍然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
窗外，不周山废墟依旧苍凉，混沌气流永无止境地翻涌。但在这一方小小的飞舟静室内，一个即将改变洪荒未来格局的理论体系，正伴随着昊沉稳的笔触，悄然诞生。
当昊终于落下最后一笔，将《灵物概论》的框架完整呈现于帛卷之上时，整张留影帛竟无风自动，散发出澹澹的清辉，其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与虚空中的某种法则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昊放下笔，轻轻吁出一口气，脸上虽带有一丝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格物大道”才真正在这洪荒世界中，扎下了最深、最关键的根系。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九凤，只见这位性情如火的大巫，此刻正怔怔地看着那散发着清辉的帛卷，赤红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奇，有思索，更有一种仿佛看到新世界大门缓缓打开的震撼。
“道友以为，吾道如何？”昊平静开口，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九凤闻声，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帛卷移到昊的脸上，看了他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不再是之前的随意，而是带上了几分郑重：
“昊师……我以前只觉得你弄的那些铁疙瘩（机甲）有点意思。现在看来……”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摇了摇头，叹道，“你们人族的脑子，果然跟我们长得不一样。你这套东西，若是真能搞成……怕是这洪荒，都要被你掀个底朝天了！”
她虽未能完全理解所有细节，但那宏大的蓝图，那试图将天地万物乃至能量本身都纳入“格物”范畴的气魄，让她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大罗金仙，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昊闻言，只是澹然一笑，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无垠的混沌与废墟，轻声道：“掀翻天？不，吾所求，不过是于这茫茫天道，万千法则之中，为人族，也为这洪荒众生，寻一条看得清、走得稳的路罢了。”
“而此《灵物概论》，便是这条路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