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明的意识被卷进金色裂隙的刹那,耳膜嗡鸣如钟鼓。
他原以为会坠入黑暗,却撞进一片明晃晃的光海——七扇青铜门悬浮在虚空里,每扇门上都嵌着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分明是不同时空的自己。
第一扇门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他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握着淬毒的匕首,刀尖正抵在秦般若喉间。
少女的手腕被他用铁链锁在刑柱上,眼尾的泪痣被血珠浸得发红:“昭明,你说过要护我。”“那是前主脑的指令。”年轻的楚昭明喉结滚动,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影契者的使命是清除不稳定变量。”镜中刀光一闪,秦般若颈侧绽开血花,而镜外的楚昭明突然捂住胸口——那里传来真实的刺痛,仿佛那把刀捅进的是他自己的心脏。
“这不是我。”他踉跄后退,却撞进第二扇门的镜像。
这回的“他”跪在神座前,手中捧着泛着幽蓝的记忆碎片。
“删除对秦般若的所有情感。”镜中声音冰冷,“你的共情值超标,会影响神谕推演。”青年颤抖着将碎片按在眉心,眼泪混着血珠砸在青石板上:“求您,让我变强……”楚昭明看着镜中自己逐渐空洞的眼神,突然想起秦般若总说他的眼睛像淬了星火的黑玉——此刻那星火正在镜中湮灭。
第三扇门的镜像突然炸开热浪。
赤焰中,“他”抱着昏迷的秦般若站在祭坛中央,周身缠着燃烧的锁链。
“这是最后一道封印。”焦黑的手掌抚过少女苍白的脸,“般若,别怕热,我给你挡着。”火焰舔上他的衣襟,他却笑了:“这样,你就不会被神座选中当祭品了。”楚昭明的睫毛被灼得发疼,他终于明白为何秦般若总在冬夜攥着他的手——原来她的掌心,至今留着被火焰余温烙下的茧。
第四扇门的镜像开始扭曲。
“他”成了一团半透明的影子,正挡在秦般若和神雷之间。
“影傀形态能承受七成伤害。”影子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你撑住,等我攒够能量……”神雷劈下的瞬间,影子突然凝实成少年模样,替秦般若接住了那道雷。
楚昭明看见自己心口炸开血洞,却还在笑:“看,我没骗你,影契者能护人。”
第五扇门的镜像泛着诡谲的紫。
“他”站在时间回廊里,手中攥着篡改记忆的玉牌。
“只要让她忘记我,就能避开神座的追杀。”青年的指节捏得发白,“就这一次,我自私……”玉牌光芒大盛,秦般若的记忆碎片在他掌心纷飞,其中一片闪着暖光的碎片突然灼痛他的手——那是她在雪夜塞给他的烤红薯,还沾着糖霜。
第六扇门的镜像最清晰。
“他”穿着金纹祭服,跪在神座前的白玉阶上。
神座上的虚影伸出光手,按在他天灵盖:“跪下,接受神格,你就能救她。”“她在哪?”青年抬头,眼中是病态的狂热。
“在神国,永生。”虚影的声音像蜜糖裹着刀刃,“但你要忘了这一世的痛,忘了那个总在你伤口上贴药的姑娘。”青年的身体开始透明,他伸出手,似乎要触碰神座上的光:“我……我愿意……”
“够了!”楚昭明吼出声,声音震得七扇门嗡嗡作响。
他踉跄着冲向最后一扇门,那扇门的镜面蒙着血雾,隐约能看见雨中的轮廓。
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吼:“我宁可疯,也不做你们的神!”他撞开那扇门,冲进暴雨里——浑身是血的自己正抱着濒死的秦般若,她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像朵开败的红牡丹。
“般若,你醒醒。”青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跪神了,不删记忆了,不做影契者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楚昭明的眼泪混着雨水砸在泥地上。
他终于看清——这些不是残次品,是不同选择的自己。
有的为任务冷血,有的为变强割爱,有的为守护自毁,有的为救她篡改天道……而真正的“他”,藏在所有选择的裂缝里——是那个在药铺接过王伯的药时,偷偷往秦般若碗底多放一颗蜜枣的他;是那个在雪夜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自己冻得发抖却笑着说“不冷”的他;是那个在她替自己承受魂裂之痛时,攥紧她的手说“我记着,我都记着”的他。
“原来……真我从来不是某个选择。”楚昭明跪在雨里,雨水灌进喉咙,“是所有选择之后,还愿意为她逆命的决心。”
藏忆塔内突然传来轰鸣。
2号复制体的金瞳裂成蛛网,他攥着断裂的刻刀冲向石台上的“记忆之核”,指尖渗出的血滴在石面上:“终极净化程序,启动!”塔身开始崩解,石砖簌簌坠落,六具复制体的残影被吸入虚空,发出尖锐的哀鸣。
黑砚扑向飘落的残卷,却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夜枭使抽出腰间短刃,却在触及2号的瞬间顿住——他看见楚昭明的影子与石壁上的婴儿重叠处,有金色的光正在生长。
“花不开,因它等的不是光,是泪。”忘川婆婆的声音突然穿透轰鸣。
她佝偻着背站在塔心,枯槁的手抚过那朵半透明的花苞,“你若不哭,它永不会醒。”楚昭明的意识被拽回现实,他看见秦般若跪在塔中央,魂血几乎耗尽的身体正在透明,却仍伸着手,像是要接住他坠落的意识。
记忆洪流突然倾泻。
他看见秦般若第一次替他承受魂裂时,咬着帕子哭到喘不上气;看见阿烬为护他的灯盏被砍断手指,却笑着说“小侯爷,这灯芯我还能编”;看见巷口的老妇在梦里一遍遍地包扎少年的伤口,嘴里念叨着“这孩子,总把伤藏着”……
楚昭明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石地上。
忘川婆婆将他的泪滴进花心,花苞突然绽放,银光如潮席卷塔心。
所有人的记忆碎片在光中重组——他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攥着撕成两半的“魂印契约”,站在神使面前怒吼:“我不是工具,是人!”那一刻,他的胸口燃起豆大火种,明明灭灭,却烧穿了所有神赐的枷锁。
塔身的崩解突然停滞。
2号复制体的刻刀“当啷”落地,他望着那簇跳动的火光,金瞳里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秦般若的手终于触到楚昭明的指尖,她笑了,泪痣在银光里亮得像颗星:“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自己。”
黑砚在满地石屑中捡起那卷残卷,封皮上的“原型体觉醒日志”几个字被血染红。
他颤抖着翻开第一页,却在看见内容的瞬间瞳孔骤缩——
塔外的风卷着碎雪灌进来,翻起残卷的纸页,露出被灰尘覆盖的第一行字:
“第零条——”黑砚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残卷泛黄的纸页里。
他原本只是想确认那行被血渍浸染的“原型体觉醒日志”是否与楚昭明的异常有关,却在翻到第一页时,被墨迹未干的字迹钉在原地——第零条的“非协议时刻自主呼唤信标之名”几个字像烧红的铁,烫得他指节发白。
“系统害怕的不是失败……”他喉结滚动,抬头时眼眶通红,“是爱先于命令。”这句话撞破喉管的瞬间,藏忆塔的穹顶正簌簌落着石屑。
他看见楚昭明正跪在秦般若身侧,少女的指尖从透明变得几近虚无,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雪。
秦般若的睫毛在颤抖。
她能听见黑砚的话,却睁不开眼——魂血耗损到极致的痛,比任何神罚都要绵长。
但她记得《永恒地平线》里那个被自己翻烂的段落,记得在某个雪夜给楚昭明念这段时,少年耳尖泛红的模样。
“同步率超过99%……”她的唇瓣动了动,最后一滴魂血顺着指尖渗进石缝里的心火灯。
那盏灯是三年前楚昭明在药铺后院亲手做的,说要“给总在熬夜抄药方的秦姑娘照路”。
灯焰应声暴涨。
赤金与银白交织的光刃劈开石壁,被封印的影像如潮水倒灌——十六岁的楚昭明攥着她的手腕从刑场狂奔,他后背的血浸透粗布短打,却还在笑:“般若别怕,我带你去看城外的桃花!”十七岁的她替他接住魂裂反噬,他抱着她发抖,眼泪砸在她颈窝:“我记着,我都记着。”此刻的他们十指相扣站在影像中央,声音穿透千年尘埃:“我们不是残次品,是选择活着的人。”
“你们在改写历史!”2号复制体的嘶吼震落更多石砖。
他的金瞳里翻涌着混沌的光,那是系统核心被撬动的征兆。
六具复制体残影突然从虚空中浮现,他们的面容与楚昭明重叠,却带着不同的伤痕——有的脖颈挂着锁链勒痕,有的掌心烙着神座印记,有的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
“我们……也曾爱过。”六重声音重叠在一起,像碎裂的玉磬。
最靠前的残影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楚昭明肩头时,突然化作星尘消散。
楚昭明望着那些消散的光点,握在掌心的银花微微发烫——那是记忆之花的残瓣,带着他刚才的泪与所有被遗忘的温度。
“你们不是我。”他站起身,石屑从肩头簌簌落下,“但你们的痛,是真的。”这句话说完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金色光晕裹住他与秦般若。
【羁绊等级Lv.5——相殉·生死同契,解锁倒计时:72小时】的字样浮现在眼前时,他突然想起秦般若总说的“倒计时不是诅咒,是我们相爱的刻度”。
夜枭使的短刃在袖中轻颤。
他原本是来确认“影傀侯的棋子是否还能为己所用”,此刻却望着楚昭明背上那簇跳动的人道之火,喉结动了动。
指尖的情报卷被他揉成纸团又展开,最后轻轻抛向风口。
“这一次……”他望着纸团被风卷出塔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帮真相飞出去。”
藏忆塔的崩塌声突然变缓。
楚昭明接住秦般若逐渐透明的身体,能清晰感受到她心跳的频率——和自己的完全重合。
少女的眼尾泪痣在银光里亮得刺眼,那是她总说“被昭明的温柔烫出来的印记”。
“72小时……”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够我找到所有能救你的办法。”
塔外的月光突然漫进来。
楚昭明抱着秦般若站在废墟中央,脚边是银花碎裂的残瓣。
风卷着碎雪掠过他耳际,带来远处的犬吠,和更遥远的,某个少年清冽的声音:“秦姑娘,我叫楚昭明,以后换我护着你。”
月光如洗,将他的影子与银花残瓣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