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提亲前奏
扬州的桂花落了两茬,沈砚之的任期也满了两年。衙门前的那棵老槐树又添了圈年轮,树皮上还留着他初到任时,盐工们偷偷刻下的“盼清”二字——如今再看,那两个字已被风雨磨得浅淡,却像融进了扬州的肌理里,成了百姓口中“沈大人治下”的注脚。
这日,沈砚之刚在“扬州盐政三年规划”上落下最后一笔,门房便捧着个锦盒进来:“大人,京里来的信使,说是盛府老太太让人捎的东西。”
锦盒里是一叠晒干的桂花,还裹着张墨兰的字迹:“扬州桂花开得正好,想着沈大哥或许喜欢。”墨迹娟秀,尾端带着个小小的兰草花押。沈砚之指尖拂过纸面,忽然起身对亲兵道:“备份厚礼,随我回趟京城。”
盛府的垂花门刚换了新漆,朱红映着秋日的阳光,透着几分暖意。沈砚之立在正厅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争执声,手里的紫檀木礼盒被攥得微微发烫——礼盒里是他特意备下的聘礼清单:良田百亩,铺子两间,还有一箱从扬州带回来的上等宣纸,上面题着他亲手写的“与子偕行”。
“我不同意!”王氏的声音尖锐地刺破檐角的寂静,“沈砚之是有功,可他才多大?不过三十出头,虽说升了知府,可官场风波难测,保不齐哪天就栽了!再说墨兰是庶女,哪配得上堂堂知府?依我看,不如嫁给张家公子,虽是个秀才,可家里是皇商,吃穿不愁!”
盛紘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几分沉怒:“你懂什么?沈砚之在扬州的功绩,连陛下都赞‘有古之循吏风’,他治盐政、修堤坝,哪一样不是实实在在的政绩?这样的人才,日后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再者说,他对墨兰的心意,你我都看在眼里,当年为林氏请封,为墨兰撑腰,这份情义,岂是那些只知钻营的纨绔能比的?”
“情义能当饭吃?”王氏冷笑,“墨兰是庶女,就该有庶女的本分!高嫁了,惹得旁人议论,难道要让华兰、如兰跟着没面子?”
“够了!”盛老太太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家丫头,你当我老婆子糊涂吗?沈砚之第一次来府里,就为墨兰挡过刁奴的刁难;在扬州时,知道墨兰喜欢读《农桑辑要》,特意让人捎来全套的刻本;就连林氏那个七品安人,也是他在朝堂上硬争来的——这样的人,会委屈了墨兰?”
厅内霎时安静,只有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流动。沈砚之正想迈步进去,却听盛老太太又道:“再者说,嫁女儿看的是人品,不是眼下的官位。沈砚之在扬州,能为了盐工跟盐商拼命,能为了护堤跳进洪水,这样有担当的男人,难道不比那些只会摇笔杆的酸秀才强?”
“娘说得是。”盛紘的声音缓和下来,“我与沈砚之同朝为官,知道他的性子。他虽年轻,却比谁都沉稳,当年两淮贪腐案,多少人劝他睁只眼闭只眼,他偏要一查到底;黄河决堤,他三天三夜守在堤上,手上磨得全是血泡——这样的人,靠得住。”
王氏还想争辩,却被老太太用眼色制止了。“墨兰呢?”老太太忽然问,“叫她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沈砚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衣襟。很快,便见墨兰从屏风后走出,青绿色的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桂花香。她走到厅中,对着老太太盈盈一拜,声音轻却清晰:“孙女听老太太和爹爹的。”
“傻孩子,婚姻大事,得问你自己。”老太太笑着拉过她的手,“你觉得沈砚之这个人,怎么样?”
墨兰的脸颊泛起红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半晌才低声道:“沈大哥……是好人。他说,百姓安稳比什么都强。”
就这一句,厅内的人都懂了。盛老太太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有眼光。”她转向盛紘,“就这么定了,选个好日子,让沈砚之来提亲。”
沈砚之站在廊下,听着里面的对话,忽然觉得手里的礼盒轻了许多。秋日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他的官袍上,暖得人心里发颤。他想起在扬州时,墨兰为他缝补袖口时说的“百姓安稳比什么都强”,想起她递来莲子羹时眼里的关切,忽然觉得,这两年的奔波与坚守,都在这一刻有了最妥帖的归宿。
廊外的石榴树结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墨兰恰好从里面出来,撞见他时,脸颊的红晕更深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沈大哥……”
沈砚之看着她耳后别着的桂花,忽然笑了,举起手里的礼盒:“我来提亲了。”
风从垂花门吹进来,卷着桂花香,漫过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远处传来丫鬟们的欢笑声,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心意,奏响最轻快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