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戏亭三日,林惊鸿一行沿着蒙恬留下的秘道穿行在楚地丘陵间。秘道多是依山开凿的暗渠,潮湿的石壁上长满青苔,偶尔有阳光从缝隙漏下,在积水处映出细碎的光斑。怀中裂开的玉佩碎片虽不再发烫,却始终透着一股凉意,像是在提醒着咸阳城的寒意。
“公子,前面就是砀山了。”秦风举着火折子照亮前方的岔路,火光中能看到岩壁上刻着个模糊的“项”字,“按地图所示,项梁将军的大营就在山坳里。”
林惊鸿点头,将星辰剑负在背后——入楚地后,秦式兵器太过扎眼,换上当地游侠常用的布袍更易掩人耳目。他摸出蒙恬的虎符碎片,这是眼下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信物,只是不知项梁是否会买账。
钻出暗渠出口时,正遇上一场骤雨。山坳里的营寨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辕门外的哨兵穿着楚式皮甲,腰间佩着长戟,见到他们一行,立刻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烦请通报项将军,故人林惊鸿求见。”林惊鸿上前一步,声音透过雨帘传出。
哨兵显然没听过这名字,眉头紧锁:“可有凭证?”
秦风刚要掏出虎符,营寨内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一名身披红袍的少年勒马立于辕门内,身形挺拔,眉目间带着股桀骜之气,正是项梁的侄子项羽。
“林惊鸿?”项羽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倒是稀客。叔父常提起你,说当年骊山论剑,你那套‘星辰剑法’颇有独到之处。”
林惊鸿拱手:“项公子谬赞。”他与项羽曾在骊山学宫有过一面之缘,彼时对方还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如今眉宇间已多了几分沙场磨砺的沉凝。
“叔父在帐中等你。”项羽侧身让开道路,目光扫过林惊鸿背后的剑鞘,“不过你得把剑留下——营中规矩,外客不得携刃见主将。”
林惊鸿解下星辰剑递给秦风,跟着项羽走进营寨。雨水中的校场上,楚兵正在操练,呐喊声此起彼伏,长枪组成的阵列如林般刺向空中,透着一股悍勇之气。这场景让他想起蒙恬的北境军,只是楚兵的招式更显灵动,少了几分秦兵的肃杀,多了几分江湖草莽的野气。
项梁的中军帐内弥漫着酒气与墨香。这位楚地义军的领袖正对着一幅地图沉思,见林惊鸿进来,起身大笑:“林公子远道而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他身材魁梧,虽已年过五旬,眼神却依旧锐利,与传闻中“豪爽重义”的形象分毫不差。
“项将军客气。”林惊鸿呈上虎符碎片,“此乃蒙恬将军遗物,他临终前托我带话,秦室虽乱,然混沌之祸更烈,望楚秦能暂弃前嫌,共抗大敌。”
项梁接过虎符,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脸色渐渐凝重:“蒙将军……真的去了?”见林惊鸿点头,他长叹一声,“当年我在吴中避祸,蒙将军曾暗中相助,这份情,我项梁记着。”他将虎符推回,“但你说的混沌之祸,我却有些不解——李斯赵高乱政,乃是秦室内务,与我楚地何干?”
林惊鸿从怀中取出那半张《巡狩记》残页:“将军请看,这是始皇帝时期的古籍,记载着混沌执念能附于人心,惑乱朝纲。如今咸阳上空已现混沌之眼,若任其蔓延,不出三月,天下皆会沦为炼狱,楚地亦不能独善其身。”
帐内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项羽按捺不住,开口道:“叔父,我看林惊鸿所言非虚。前日沛郡传来消息,刘邦旧部中有不少人突然发狂,见人就咬,伤口泛着黑气,与他说的混沌之状颇为相似。”
项梁眼中精光一闪:“刘邦?他不是被李斯囚在咸阳了吗?”
“早已逃出来了。”项羽冷笑,“据说还带着一批人马,在芒砀山落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招兵买马。”
林惊鸿心头一动:“刘邦逃出来了?”这与戏亭亲卫的说法不符,看来咸阳的局势比想象中更复杂。
“何止逃出来,还闹得挺欢。”项羽道,“前日他派人送来书信,说愿与我军联手,先破咸阳诛李斯赵高,再议天下归属。”
项梁敲了敲案几:“刘邦此人,看似豁达,实则野心不小。联手可以,却不能让他占了先机。”他看向林惊鸿,“林公子,你熟悉咸阳布防,若我军出兵,你愿为先锋吗?”
林惊鸿刚要答话,帐外突然传来通报:“将军,营外有位姑娘求见,说是林公子的故人,还带着这个。”
亲兵递进一枚玉佩,正是吕素素那枚神农玉佩的另一半,只是此刻上面沾着血迹。林惊鸿脸色骤变:“人在哪?”
“在帐外候着。”
他快步冲出帐外,只见雨幕中站着个青衣女子,发髻散乱,裙摆沾满泥污,正是吕素素的侍女青禾。见到林惊鸿,青禾“噗通”跪倒在地,泪水混着雨水滚落:“公子,快去救小姐!”
“素素怎么了?”
“小姐从周山赶回咸阳,本想取传国玉玺压制混沌,却被李斯的人拦在太庙……”青禾泣不成声,“他们说小姐是神农后裔,要……要拿她献祭,逼混沌彻底现世!”
林惊鸿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蒙恬纸条上的“神农血脉”果然指的是吕素素,而李斯竟要以她为祭品,其心之狠,远超想象。
“太庙……”项梁不知何时也走出帐外,听到“太庙”二字,眉头紧锁,“那地方藏着楚国的一件旧物,当年楚怀王入秦被扣,曾将传国的‘卞和璧’藏在太庙石龙腹内,后来始皇帝将其制成了传国玉玺。”
林惊鸿猛然想起蒙恬的话——玉玺需神农血脉方能取出。看来李斯不仅要献祭吕素素,更想夺取玉玺,借混沌之力号令天下。
“项将军,”林惊鸿转身拱手,“秦军主力被牵制在函谷关,咸阳空虚,正是出兵的好时机。若能救出素素,取出玉玺,必能重创李斯势力。”
项梁看向帐外的雨幕,沉默片刻,猛地一拍案几:“好!明日一早,我亲率五千精兵,随你直扑咸阳!”
项羽按剑上前:“叔父,我愿为先锋!”
“准!”
雨势渐小,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林惊鸿望着咸阳的方向,握紧了青禾递来的半枚玉佩。与项梁的联手只是权宜之计,楚地义军各怀心思,刘邦的势力又在暗中窥伺,此去咸阳,无异于闯龙潭虎穴。
而太庙深处,除了传国玉玺和被囚的吕素素,是否还藏着其他秘密?李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献祭神农后裔,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图谋?
帐内的烛火渐渐熄灭,营寨中的号角声此起彼伏。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楚地与秦都之间悄然酝酿,而林惊鸿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始终是那枚能定天下的传国玉玺,和那位被卷入漩涡中心的神农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