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看穿，那便不必演了。”假“白若月”的声音彻底褪去伪装，只剩下空洞冰冷的回响。
她抓着昏迷白若月的手猛地一甩，任由白若月瘫软在地。
前方那个“纪庸”的身影剧烈扭曲波动。
浓稠的灰雾疯狂涌入那两个身影之中。
下一瞬，雾气散开些许，原地哪里还有什么“白若月”和“纪庸”？
只剩下两道半透明的、扭曲晃动的阴气轮廓。
形态与一直追逐他们的游魂如出一辙，之前混沌模糊的“面部”区域，现在清晰地凝聚出了薛晨和白若月的五官轮廓！
薛晨的轮廓带着他惯有的明朗，白若月的轮廓则透着清冷，只是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冰冷得如同死物。
对面那个顶着薛晨面容轮廓的游魂，用薛晨的声音，却带着一种阴冷的腔调说道：“本想再逼你使出些压箱底的本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它那由阴气构成的“手”虚握，一柄完全由森冷阴气凝聚、模仿着朝阳剑形态的“剑”出现在手中，剑身流淌着暗红色、凝固血液般的光泽。
“不过……之前‘看’会的那些，应该……够用了。”
薛晨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了！！这些哭魂涧的游魂，它们的“共感”是反向的！
寻常游魂的共感，是将自身执念强加给修士。
这里的游魂，它们那一片虚无的混沌意识，通过短暂的接触，强行读取了修士的记忆。
他和白若月之前为了赶路，数次主动承受共感冲击，无异于将自己过往的片段、修炼的功法、战斗的习惯……统统暴露给了这些贪婪的“旁观者”！
再加上此地游魂那诡异恐怖的模仿和学习能力……它们读取了记忆，模仿了招式，还洞悉了白若月咒术发作的虚弱时机。
这才精心编织了这场真假难辨的杀局，它们模仿纪庸，因为知道他是白若月的死敌，是能瞬间引爆薛晨杀意的存在。
它们甚至模仿出了“鲜血”，只因为它们的“认知”里，修士受伤是会流血的！
这才造就了这场真假难辨、直击人心的幻象。
“铮——！”
刺耳的剑鸣撕裂了浓雾的沉寂。
那个顶着薛晨面容的游魂动了！
它手中的阴气“朝阳剑”爆发出刺目的暗红血光，剑势一起，赫然是刚才薛晨施展的那一招金乌坠，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朝着薛晨当头砸落。
威势与薛晨巅峰时的七八分相似。
薛晨瞳孔骤缩，心中叫苦不迭，他会的，对方看几遍就会，力量更是源于这哭魂涧无穷无尽的阴气。
差距太大了！
他，灵力所剩不多，身边还有一个昏迷不醒、毫无防备的白若月。
如何抵挡？如何反击？！
仓促间，他几乎是本能地挥动朝阳剑，同样一招“金乌坠”迎击而上！
轰——！
两道赤红的光芒猛烈碰撞。
薛晨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巨力顺着剑身狠狠撞入体内。
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滑退，他有些站立不稳，体内气血翻腾。握剑的手臂酸麻颤抖，几乎失去知觉。
对面的游魂，只是身形晃了晃，那柄阴气凝聚的“黑剑”边缘溃散了一丝，随即又被涌动的阴气补全。
另一个顶着白若月面容轮廓的游魂，则静静地悬浮在稍远处，空洞的“眼睛”注视着薛晨的狼狈，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评估，又似乎在……等待。
薛晨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飞快扫过那个静立的“白若月”游魂和昏迷倒在地上的真正白若月，心中暗自猜测。
它们的目标……似乎一直是他？它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模仿学习……是为了什么？
一丝微弱的希望升起。
“说来……倒也有趣。”薛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奇异的笑容，“我这一身剑法，虽不敢说登峰造极，却也自认有几分火候。你……还有你，”
薛晨目光扫过两个幽影，“你们能模仿至此，甚至青出于蓝，这份‘天赋’，着实令人惊叹。”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感慨和认同：“若非我与你‘接触’，你全身一片混沌，怕也开不了灵智，……虽非我所愿，但也算……有几分传道授业的点化之恩吧？”
正要扑上的游魂动作明显一滞。
它那张由阴气构成的、属于薛晨的脸上，眼睛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它用薛晨的声音，发出了一声短促干涩的笑：
“呵……点化之恩？确实……因为你，我才‘看见’了光，看见了路……” 那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新生”的迷茫和……贪婪。
薛晨的目光直视着游魂那张酷似自己的脸，“既然有恩，也算有缘。你若真想真心实意地学，我也不是不能教你。何必非要打打杀杀，落个两败俱伤？不如……就此停手如何？”他说着，脚下不动声色地微微挪动，试图靠近昏迷的白若月。
“不行。” 游魂的回答斩钉截铁，干涩冰冷，掐灭了薛晨刚刚升起的希望。眼神死死钉在薛晨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杀意。
它手中的阴气剑再次抬起，暗红血光流转，“我要的……不是学。”
“为什么？！” 薛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解，“你对我出手，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因果？” 游魂那张酷似薛晨的脸上，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强烈的情绪波动——那是赤裸裸的嘲弄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渴望！
“薛晨……你怕不是糊涂了？这里……是纳界石！天道都难以窥测之地！何来因果？！”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新生命对束缚的极端厌恶和挣脱的狂热，“更何况……”
它抬起那由阴气构成的“手”，指向薛晨，指尖的阴气剧烈翻涌，指向他鲜活的身体，指向他跳动的心脏，指向他蕴藏着无穷可能的识海：
“现在的我……很快……就会是你了！”
轰——！
如同惊雷在薛晨脑中炸响！所有的疑惑瞬间贯通！
它们模仿！它们学习！它们贪婪地读取记忆！
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杀戮！
它们最终的目标……是夺舍！是取代！
它要杀死他，占据他这具鲜活、拥有离开纳界石资格的肉身！
它要成为“薛晨”！离开这永恒禁锢它们的哭魂涧！离开这天道不显的囚笼！
那缕模仿出的“鲜血”，逼真的痛苦表情……都是它们为了理解“活着”而进行的拙劣尝试！
它们要的，是真正的生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它不再给薛晨任何拖延的机会。
暗血色的“朝阳剑”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暗红色的“烈焰”带着焚烧一切、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朝着灵力几近枯竭的薛晨席卷而来！
这一次，它模仿得更加“完美”。
致命的危机如同冰水浇头！
薛晨看着那铺天盖地涌来的暗红“火海”，看着游魂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取代自己的疯狂渴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冻结了他的血液。
薛晨忽然想起云逸风进纳界石之前说的，那个被游魂共感之后，失去自己名字的修士——那个人真的还是原来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