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禁系统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鸟。我眼睁睁看着那三个人的手掌贴在识别区，银蓝色纹路在他们额头上跳动，像极了手机快没电时的低电量警告灯。
“走！”我一把拽下电子表残片，塞进通风口的电路板缝隙里。金属刮擦的刺啦声响起，整条走廊的灯光瞬间熄灭，应急灯闪了两下，随即爆出一团火花。电磁脉冲生效，门禁卡死。
林晚秋立刻哼起《茉莉花》，但这次不是完整旋律，而是压着嗓子，从喉咙深处挤出一段低频音符。那三个学生动作一滞，额头蓝光像信号不良的wi-Fi一样闪烁了几下。
“三秒。”沈哑低声说，左手猛地按在墙上的光纤接口。他手腕一抖，走廊监控画面立刻切换成一段三十秒的清洁工巡检录像——画面里是他自己，推着清洁车，哼着《国际歌》，时间戳显示是十分钟前。
“走储物间。”他收手，额角渗出冷汗，“三号清洁站，我藏了点东西。”
我们贴着墙根撤退，身后实验室的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锤子砸锁。没人回头。
三号清洁站藏在地下二层设备通道尽头，门牌锈得只剩半个“3”字。推开门，一股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架子上堆着旧拖把、空清洁剂瓶，角落里停着一辆绿色清洁车，轮胎瘪了一只。
沈哑径直走向车底夹层，拉开暗格，取出一本焦黑边角的皮质笔记本。封面上刻着一圈流动的梵文，像是用烧红的铁笔烫上去的，字迹还在微微发烫。
“这是什么？”我接过本子，指尖刚触到封面，一股电流般的刺痛窜上手臂。
“前七位觉醒者的死亡记忆。”他说，“每修一具尸体，我能读取他们临终前七秒的画面。我把这些画面，翻译成了梵文。”
我翻开第一页，纸张脆得像炸薯片。上面画着一个钟楼，钟面停在3:07，下面一行字：Δ-1，焚化炉自燃，死前哼唱《国际歌》片段。
“第七个。”林晚秋突然开口，指甲在掌心划动，像是在默记，“是你。”
我翻到第七页。
页面中央只有一行字：陈默·第106次轮回死亡记录。
字迹刚入眼，整页纸突然自燃。火焰无声无息，蓝得发黑，烧得极快，几秒内就化作灰烬。可那些灰没有落地，反而悬浮在空中，缓缓排列成一段藏传佛教的往生经文。
“这操作……”我盯着那行字，“比微信状态还卷，死了都要发个告别文案。”
林晚秋没笑。她盯着灰烬，瞳孔微微收缩：“这不是经文，是坐标。”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柯谨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块1907年的怀表。他没开灯，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表盖。下一秒，表盖自动弹开，里面那缕胎发竟缓缓飘了起来，像是被无形的风吹起。
胎发越升越高，与空中的灰烬相遇。两者接触的瞬间，空气中浮现出一串经纬度数字，像是用光刻上去的：
北纬36.12，东经94.78。
“昆仑山隧道。”沈哑低声道，“孢子最后一次集体行动的起点。”
我立刻掏出电子表残片，调出地理标记功能。残片屏幕早已碎裂，但还能用。我把坐标输入，系统开始比对。
“匹配成功。”电子音响起，“地理标记与魏九遗留残页上的位置重合度99.8%。”
“魏九的量子传感器残页……”林晚秋喃喃，“他早就知道？”
“不止。”我盯着残片上闪动的红点，“他留的不是线索，是导航。他在等我走到这一步。”
沈哑忽然抬手，用佛珠轻轻敲了敲门轴第七节。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发出一声闷响，门缝里竟渗出一缕蓝黑色液体，顺着地面蜿蜒爬行，最后在墙角聚成一小滩。
我蹲下身，用指尖蘸了一点。黏稠，温热，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脑脊液。”我说，“和前七位觉醒者死亡时的样本一致。”
“他们不是死于孢子感染。”沈哑声音低沉，“是被系统清除。每次轮回重启，都要抹掉旧版本。”
“所以这本子……”林晚秋看着灰烬，“是系统的回收站日志？”
“更准确点。”我站起身，“是‘已删除文件’的缓存。系统以为烧了就没了，但它忘了，灰烬也能拼图。”
正说着，墙上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
赵培生出现在画面里，穿着那双雨天专用的胶鞋，站在教务处的监控台前。他身后鱼缸里的荧光金鱼原本是亮蓝色的，此刻却变成了纯黑，像被泼了墨。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23小时倒计时启动。”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通知课表调整，“系统将执行全局认知重置。”
屏幕随即熄灭。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林晚秋皱眉。
“不是他知道。”我摸着电子表残片，“是系统知道。我们每破解一个密码，系统就多记录一次‘异常行为’。赵培生只是播报员。”
“那我们现在是？”沈哑问。
“病毒。”我说，“被系统标记的非法程序。”
柯谨一直没说话。他缓缓合上怀表，胎发落回表盖，空中的坐标也随之消散。他走到架子前，拿起一瓶未开封的清洁剂，拧开瓶盖闻了闻。
“不是消毒水。”他说，“是稀释的脑脊液。”
我愣住。
“老周拖地用的水。”柯谨把瓶子递给我，“每晚十一点，三楼走廊。他擦的不是地板，是记忆的残渣。”
“所以他不是清洁工。”林晚秋轻声说，“是系统的清道夫。”
“而现在。”我看着手中的残片，“我们正在他的地盘，翻系统的垃圾。”
沈哑忽然伸手，将佛珠从手腕褪下，轻轻放在那本烧尽的密码本灰烬上。佛珠接触灰烬的瞬间，蓝黑色液体突然沸腾，表面浮现出一行新的梵文，比之前的更扭曲，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这行字……”林晚秋眯眼，“不是经文，是警告。”
我凑近看，那行字缓缓翻译成中文，浮现在我脑海：
“钟楼未响，轮回未终，第七人不可入昆仑。”
“第七人？”林晚秋看向我，“你是第七个陈默。”
“所以这警告是给我的？”我冷笑，“系统怕我进去？”
“不。”柯谨突然开口，“是怕你出来。”
空气静了一秒。
“什么意思？”我问。
“你进去，就会知道你不是第七个。”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是第一个活着走到这一步的。”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手里的电子表残片有点发烫。不是系统启动的热，是……像被人握过很久的那种余温。
“我们得去。”我说，“不管是不是陷阱，坐标已经出来了，魏九的残页、沈哑的密码本、柯谨的胎发，三条线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23小时。”林晚秋提醒，“倒计时已经开始。”
“那就22小时59分59秒前出发。”我收起残片，“总不能等系统给我们发电子邀请函。”
沈哑重新戴上佛珠，金属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推起清洁车，车轮吱呀作响，那只瘪掉的轮胎在地上拖出一道湿痕，正是刚才渗出的蓝黑色液体。
柯谨转身走向门口，怀表在掌心轻轻震动。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
“记住，昆仑山隧道里，没有出口。”
我迈出储物间，走廊灯忽明忽暗。远处，隐约传来《国际歌》的哼唱声，很轻，像是从下水道里传上来的。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辣条包装袋，还好，没压碎。
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顿饭，是在人间，还是在轮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