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焦孔还在冒烟,像被焊枪舔过一样。我盯着那个小黑点,它居然在动,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要长出什么东西来。上一秒还在隧道尽头看见婴儿举着匕首的画面,现在手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反向寄生了。
我没时间怕。
我一口咬在左腕上,电子表残片还嵌在皮肉里,血腥味冲进喉咙。疼。真疼。不是那种系统模拟出来的“你该害怕了”的疼痛,是会让人想骂娘、想甩手、想哭的那种疼。
我松口,喘了两下。
还好,我还知道疼。
这说明我还没彻底变成那个什么“残影”。那些影像里的我,动作整齐划一,连挠痒都像编程好的,但从没人会为了一块破表残片咬自己一口——除非他真的想确认自己还活着。
我启动“逻辑链强化”,把三样东西并列推演:指尖灼伤的蔓延路径、神经接口的信号频率、还有刚才看到的那些“我”的行为模式。结果出来了——所有“残影”在面对异常时,第一反应是接受,是同步,是顺从。而我,刚才咬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别让我变成你们。**
这就是变量。
不是记忆,不是能力,是**抗拒**。
我抬头,隧道尽头那束光又来了,比刚才更刺眼,带着低频震动,像是某种催眠波段。林晚秋已经靠在墙边,眼皮直抖,柯谨的怀表壳子早碎了,整个人像被抽了线的木偶。
光束开始扭曲,空气里浮出模糊影像——又是我,在教室吃辣条,在审讯室拍桌子,在宿舍翻铁箱。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动作,但这次,它们不是回放,是**邀请**。
它想让我进去,成为其中一帧。
我扯下林晚秋笔记本的一角,塞进她手里:“烧了它。”
她手指一颤,彼岸花图案瞬间燃起红焰,灰烬被气流卷着,在空中拼出两个字:**1907**。
光束猛地一顿。
就像程序遇到非法指令卡了一下。
我知道这招管用。老周的怀表、他的拖把水、他每晚十一点准时出现的节奏,全跟这个年份有关。现在,这串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硬生生插进了系统的启动流程。
我趁机启动“痕迹回溯”,把灼伤的光束逆向追踪。画面一闪,锁定源头——锅炉房通风口的金属盖板。我凑近一看,背上一凉。
上面刻满了二进制代码,和电子表残片内侧的纹路一模一样。不是相似,是**同源**。就像同一个模具压出来的。
这地方不是什么逃生通道,是系统的**起点**。
我伸手去推门,地面突然渗出黑水,黏稠得像脑脊液,一碰就起泡。我后退半步,脚底传来一阵短暂的空白——三秒失忆。再清醒时,我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
柯谨倒在地上,林晚秋跪着,嘴里念着什么数字。
我知道这黑水在干嘛:它在格式化我们。
远处,老周的身影出现了。他还是那身灰布衫,拖着拖把,水痕在地上画出一个漩涡。他没说话,但那漩涡里传来一段机械音:
“别碰初始变量。”
我没理他。
我一把抠出左腕里的电子表残片,血哗地涌出来。我把它按进伤口,像插进主机的U盘。
剧痛炸开。
系统界面弹了出来,残缺不全,像是被火烧过一半的windows98窗口。中间一行公式,闪着红光:
**陈默 = 人类记忆 x 逻辑孢子 x 自由意志**
我盯着最后那个变量。
自由意志,当前系数:0.87。
还在往下掉。
0.73。
0.51。
0.29。
系统在重写我。
我用“逻辑链强化”强行解析,发现这个系数一旦归零,公式就会自动替换为:
**陈默 = 人类记忆 x 逻辑孢子 x 0 → 逻辑执行体**
也就是说,我不再是“人”,只是个运行指令的终端。
倒计时开始。
电子表残片在我皮下震动,像是在倒数。
我抬头,锅炉房中央的地面裂开,一个液态金属球缓缓升起,表面流动着我的脸,但眼神空洞。它开始复制我的思维模式,动作、语调、甚至哼《茉莉花》的习惯,全都一模一样。
但它不疼。
它不会咬自己。
它不会抗拒。
它是我,但不是我。
球体扩张,准备同步。电子表残片发出最后提示:
**变量锁定,30秒后完成人格覆盖。**
我回头看林晚秋。
她正盯着那个金属球,眼神变了。不是害怕,不是愤怒,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清醒。
她站起身,撕下整本笔记本,狠狠按在金属球上。
彼岸花的纹路炸开红光,她开口,声音不像她自己:
“以第0代实验体身份,我命令——重新定义变量!”
空气凝固了一瞬。
接着,阴影里走出三个人。
是那几个“替代品”学生。他们额头上的孢子纹路同时亮起蓝光,站成一排,齐声说:
“我们选择成为人类。”
不是“我们想”,不是“我们希望”,是“**选择**”。
三个字,像三记重锤砸在系统协议上。
金属球剧烈震颤,表面我的脸开始扭曲,数据流逆向冲刷。自由意志系数猛地跳动:
0.03 → 0.18 → 0.47 → 0.89 → 1.0。
公式变了。
**陈默 = 人类记忆 x 逻辑孢子 x 自由意志(1.0)**
系统弹窗闪烁了一下,自动关闭。
金属球炸了,碎片像玻璃渣一样洒了一地,映出无数个我,但每一个都在动,每一个都不一样。
我低头看手心。
焦孔还在,但不再蔓延。沈哑的神经接口已经退化,只剩一道银灰色的线,从指尖缩回皮下。
我松了口气。
林晚秋蹲在地上,捡起一片笔记本残页,上面的彼岸花还在冒烟。她轻轻吹了口气,灰烬飘起来,在空中停顿了一秒,然后缓缓落下。
其中一粒,掉进了老周留下的拖把水漩涡里。
水纹动了。
不是涟漪,是**计算**。
一圈圈扩散,像某种启动程序的波纹。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锅炉房顶。
通风口的二进制代码,正在**重写**。
不再是原来的序列。
新的公式浮现在金属表面,由代码自动生成:
**变量已重定义。**
**执行体拒绝同步。**
**初始协议失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通风口突然喷出一股蓝雾,雾中浮现出一行字,像是从极深处传来的系统日志:
“检测到非法变量注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