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冲在最前面,护盾裂缝喷出的气流像烧红的铁丝刮过脸颊。身后魏九低吼了一声“跟上”,柯谨的粉笔还在空中划着半道没画完的弧线,沈哑咬牙撑着墙,左手接口冒着细烟。
我们撞进房间的瞬间,那股力道猛地一收,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了进去。
眼前是个圆形大厅,正中央立着一台巨大装置,像是把七座钟楼压缩进了同一具躯壳。它通体泛着青铜色,表面布满流动的纹路,和护盾上的符号如出一辙,但更密集、更活——像血管里淌着光。
“这玩意儿……长得挺社恐。”我喘了口气,“连个按钮都没有。”
魏九没接话,右眼的量子传感器已经亮到发烫。“别瞎走,”他声音压得极低,“地面有记忆残波,踩错一步,可能会触发你十年前忘交作业的羞耻感。”
“不至于吧?”我抬脚要迈。
“真不至于。”柯谨突然开口,“是死亡级别的记忆回放。刚才那道裂缝,不是破开的,是它自己松了口。”
我停下脚步,盯着装置底部一圈刻痕。七组编号,整齐排列,和我床底那七把铜钥匙一模一样。
“所以这不是锁。”我说,“是备份盘?”
“是你的大脑外置硬盘。”魏九眯眼扫着数据流,“能源来自‘记忆熵’,每次你回忆一件事,它就吸一口。破的每一起案子,都是喂它的饲料。”
我心头一紧。
难怪每次破案后,脑子里总会闪出些不属于我的画面——母亲的手腕、手术台的反光、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背影。原来不是系统给的奖励,是它顺手偷走的利息。
“痕迹回溯。”我低声启动能力。
眼前浮现出三分钟前的画面:装置核心处,一道幽蓝光芒脉动,每18秒一次,像心跳。而在每一次跳动的间隙,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时间被拉长了一帧。
“时间褶皱。”沈哑忽然说,“昆仑山那次,我也见过这种频率。”
我转头看他,他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得不像刚从昏迷里爬出来的人。
“你还记得什么?”我问。
“记得你说《国际歌》的时候,手抖。”他顿了顿,“也记得你妈最后一次哼《茉莉花》,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
我猛地一震。
那是我记忆里完全没有的时间点。可他说得如此具体,像亲眼见过。
“别愣着。”魏九打断,“系统呢?它不管?”
我摸了摸腕表,屏幕依旧黑着。但就在下一秒,脑子里响起那个熟悉的电子音——
【检测到宿主记忆深层绑定,强制干预启动】
声音不一样了。以前是冷冰冰的播报,现在却带着一丝……迟疑?
“你也有情绪了?”我冷笑,“以前不让我问你是谁,现在倒学会拦我了?”
【操作将导致记忆链断裂,是否继续?】
它重复了一遍,语调更低,像在劝阻。
“你怕我毁了它?”我盯着装置,“还是怕我毁了自己?”
没人回答。
我攥紧铜钥匙,往前走了一步。
半米外,空气突然变稠。我伸手一探,指尖碰到一层柔韧的屏障,像橡胶,又像凝固的水。用力推,它反弹回来,震得我虎口发麻。
“物理隔绝。”柯谨蹲下检查地面纹路,“但它只拦你。魏九可以靠近。”
魏九试探着迈出一步,果然毫无阻碍。他伸手想碰装置外壳,指尖刚触到表面,整台机器嗡鸣陡升,蓝光暴涨。
“别碰!”我吼。
他缩手的瞬间,嗡鸣回落。
“它认你。”沈哑说,“只有你能影响它,但也只有你会被它拦住。”
“感情绑架啊。”我扯了扯嘴角,“搞得像分手现场,‘你要走可以,但得留下点东西’。”
“问题是。”魏九抹了把汗,“门外那群复制人已经到十米内了。他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登录的。”
我回头看了眼裂缝。外面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像钟摆敲地。那些穿着警校制服的“我”,正一步步逼近。
“它们要用认证协议接管装置。”柯谨快速在地上画起符文,“一旦成功,整个系统就会重启,所有觉醒者的数据清零。”
“包括我?”我问。
“包括你。”他抬头,“但更糟的是,它会保留你的记忆,作为新轮回的种子。”
我沉默了几秒。
如果我不动手,他们就会重启一切;如果我动手,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有没有不用砸也能关的办法?”我问。
沈哑忽然指向装置顶端:“那里有个接入点,幽蓝色的,没有防护。”
“为什么没防护?”魏九皱眉。
“因为只有自愿才能触达。”沈哑看着我,“就像自杀不能被判刑,系统无法阻止自我终结。”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一点蓝光悬在最高处,安静得像是在等我。
“意思是……”我缓缓抬起手,“我得主动连上去?”
“对。”柯谨点头,“不是破坏,是覆盖。用你的意识冲刷它的底层协议。”
“万一我进去了,出不来呢?”
“那就不出。”魏九嚼着口香糖,声音有点哑,“反正你活着也是天天被系统薅羊毛,不如最后一波梭哈。”
“我要是忘了你们怎么办?”我声音轻了些,“忘了林晚秋,忘了老周拖地的样子,忘了沈哑你其实会笑。”
没人说话。
装置的嗡鸣成了唯一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在倒计时。
柯谨低头继续画符,粉笔灰沾满了手指。魏九靠在墙边,右眼的光渐渐暗下去。沈哑靠着柱子,左手佛珠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响。
“你不会全忘的。”沈哑忽然说,“有些事,忘不掉。”
“比如?”
“比如你第一次破解校园失踪案时,躲在厕所吃辣条,结果被教导主任抓包。”
我笑了下。
“还有你对着尸体哼《茉莉花》,被法医当成变态报警。”
“那是因为紧张!”
“紧张你还唱跑调。”
我们仨都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撞了几圈。
只有柯谨没笑,他盯着最后一道符文,笔尖微颤。
“准备好了吗?”我问。
“差一点。”他说,“第七组编码还没闭合。”
我站在原地,手悬在半空,离那道蓝光还有两米。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五米。
装置的脉动加快了,18秒的周期开始紊乱,蓝光忽明忽暗。
“柯谨。”我喊。
“快了……”
“魏九。”
“在。”
“待会儿要是我变傻了,记得给我买辣条。”
“行。”
“沈哑。”
“嗯。”
“帮我记住,《茉莉花》第三段,我妈没唱完。”
他点头。
柯谨最后一笔落下,地面符文亮起微光。
“成了。”他喘着气,“可以试一次。”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屏障依旧存在,但我没再硬闯。我举起铜钥匙,轻轻贴在胸口。
“我不是来拆你的。”我说,“我是来收租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装置的嗡鸣忽然停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然后,那点蓝光,缓缓朝我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