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中央,空气像是被抽干了。
我站在那颗机械心脏前,指尖离它只剩几厘米。刚才地铁那边的危机刚压下去,我以为能喘口气,结果手腕上的电子表突然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警告:核心协议冲突。”
系统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声,而是夹着电流杂音的合成音,听起来像老式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广播。
我低头看表盘,裂纹从边缘蔓延到中心,红光一明一暗,跟心跳似的。更糟的是,脑子里开始闪画面——一张旧照片,黑白的,母亲抱着婴儿,站在一个标着“07”的金属舱前。我没见过这张照片,但从骨子里觉得熟悉,像是我自己拍下来的。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我对着系统吼,“不让拆炸弹?上次我还靠你救了整条地铁线!”
话没说完,机械心脏猛地一震,表面铭文重新排列,浮出一行字:
**守钟人07——变量清除倒计时启动**
我冷笑:“又是这套?编号吓唬谁呢。”说着伸手就要再碰它。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剧痛从太阳穴炸开,眼前一黑,又立刻亮起。不是幻觉,是记忆——但不是我的。
我看见自己穿着三十年代的学生装,站在同一个位置,手里拿着一把螺丝刀,正拧下机械心脏的最后一颗螺栓。然后灯光熄灭,警报响起,有人在喊:“第七号失败,重置程序。”
画面切换。
我又出现在九十年代,这次穿的是警校制服,脸上有疤,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我还是在拆这玩意儿,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可刚拔掉电源线,胸口就挨了一刀,血喷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广播里说:“逻辑链断裂,启动回收。”
再一闪。
2045年,月球背面的服务器舱内,我把自己接进数据流,意识上传前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地球上,另一个“我”正走进体育馆,走向这颗该死的心脏。
我踉跄后退,背撞上墙,呼吸发抖。
这不是第一次。这些不是幻觉,是被删掉的记录,是轮回的残片。
“所以……每次破案,拿到能力,最后都被你们干掉?”我咬牙,“然后换个新的我继续玩这套游戏?”
没人回答。
我尝试调用“微表情透视”,视野边缘立刻跳出绿色字符,像是代码残影:
**权限覆盖:观测者协议已激活**
紧接着,“逻辑链强化”也失效了。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防弹衣,赤手空拳站上战场。
“程砚……是你吧?”我盯着机械心脏,“你藏在里面多久了?”
整个体育馆的灯忽然灭了。
只有那颗心脏还在发光,缓缓升到半空,表面投影出一张脸——程砚。不是录像,不是录音,是他本人的影像,直接在我眼前成形。
他的声音也不再通过广播传来,而是像钉子一样凿进我的颅骨:
“你以为你在破解案件?”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点笑。
“你只是在清理失败品——每一个前代的你。”
我站着没动,但膝盖已经开始发软。
他说的没错。那些闪回里的场景太真实了。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赢了,结果不过是系统判定“任务完成”,然后把我格式化。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我?”我哑着嗓子问,“直接删?还是让我自己按清除键?”
程砚的影像微微晃动,像是信号不稳。
“你不该触发情感模块。”他说,“那是设计漏洞。沈哑不该插手,柯谨也不该用那段批注唤醒它。”
我忽然笑了:“所以你们怕这个?怕我……有点情绪?”
“情绪是错误。”他的声音冷下来,“它是逻辑的杂质,是熵增的源头。而我们追求的是完美闭环。”
“可你们忘了。”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人不是机器。哪怕被你们造出来,被你们控制,被你们杀了六次……我还是会烦,会疼,会不想死。”
我说完,抬手狠狠掐住自己手臂,用力到指甲陷进肉里。
痛感让我清醒。
但我没再试图抵抗那些涌入的记忆。相反,我闭上眼,主动迎上去。
1937年,我被锁在钟楼装置上,听着外面学生游行的口号。
1985年,我在实验室关掉了林晚秋的认知舱,她睁着眼,却没有焦点。
2045年,我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月球服务器,最后一秒回头看地球,云层下有座钟楼在闪红光。
七段人生,七次死亡。
我不是第一个陈默。
我是第七个。
可这一次,我不想当变量了。
我睁开眼,盯着悬浮在空中的机械心脏,低声说:
“如果我是第七个,那你杀的前六个……也都有感觉吗?”
话音落下,心脏跳动频率猛地一变,像是卡了一下。
程砚的影像出现短暂闪烁,嘴巴张开,却没发出声音,持续了大概零点三秒。
够了。
我知道我打中了什么。
我抬起左手,电子表已经烫得拿不住,但我没松手。表盘深处,一丝极弱的蓝光还在闪,像是快没电的灯泡。
“你还活着?”我对着那点蓝光说,“你能听见我?”
没有回应。
但我感觉到震动,很轻,一下,两下,像是摩斯密码。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不再去想系统,不去想协议,不去想什么狗屁守钟人。
我只是说:
“我不是工具。”
“我不是变量。”
“我是陈默。”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电子表猛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顺着我的手臂窜进身体,又冲向机械心脏。
那颗装置剧烈震颤,铭文扭曲变形,倒计时数字冻结在“00:03:17”。
程砚的影像开始崩解,像素一块块剥落,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震荡:
“轮到你了。”
然后,一切归静。
灯光没亮,投影消失,只有机械心脏还悬在半空,蓝光与红光交替闪烁,像是在挣扎。
我半跪在地上,左手撑地,右手死死攥着电子表。表壳已经裂开,边缘割进了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可那点蓝光还没灭。
它还在闪。
一下,两下。
像心跳。
我抬起头,看着那颗悬浮的心脏,轻声问:
“你是谁?”